宗月眉心一挑，不动声色瞥了眼卫一，问道:“发生何事了？”

“属下方才打探了一圈，发现有几个人形迹可疑，目标似乎是...”卫一道:“我们。”

他们本也是小心的人，暗中有梁苏暮派来的护卫跟着，换船时选择哪艘船也是要精挑细选查个明白。当时情况紧急，他们等不了那一周，宗月便下令乘坐这唯一一艘船，事先并未探查仔细。

而暗地里那些护卫，因为船上人数已满的缘故，被迫滞留，只能雇马在陆路行走，尽量追赶他们的行程。

“而且这艘船吃水不深。”他继续道:“这是大货船，按理说运输货物，吃水应当极深才对，可并没有。而船上的船夫、老板，手上虽有茧子，但茧子位置不对。瞧那位置，反倒像是常年摸剑的。”

说罢，他又不放心问道:“小姐可会凫水？”

“我自是会的，但不能那么做。”宗月拒绝:“这条船是我带你们上的，如今虽有危险，我也定要将你们完完整整带下船去。”

去往京都路途遥远，何况也没有一艘从云城至京都不在中间停留的货船。他们也只能在中途多次换船。而三天前他们将要换船时，却别告知去京都的船全出发了，只剩下一艘，也就是眼下这艘。若不做这艘船，等下一趟便要一周之后了。

“你觉得当如何？”她心沉了沉，问道。

“眼下不能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不是我们，一切只是属下猜测。”卫一脸色也十分难看:“不如我们先观望一阵。”

“不能观望。”宗月立刻否决，她低声解释道:“你的提议看似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他们目标真是我们，等他们将一切准备好来对付我们时，我们就真的没有还手之力了。”

云城至京都数千公里，因为赶时间，所以宗月等人选择了走水路。而又因着此行或许有潜在的风险，他们乔装打扮跟随大货船行走，成了去京都投奔亲戚的穷苦人家。

晚晴和宗月站在船舱外面，眺望着茫茫大海。海面上不时吹过冷风，可仔细觉着，竟是比陆地上的风要暖和些。

天气阴阴沉沉，不时降下一道闪电，原本的风不知何时停止了，海面平静无波，无端令人觉得心中压抑。

“小姐，怕是要下雨。”

“这...”卫一怔了下，显然宗月说的也有道理。

“那又该怎么办？如今我们三人势单力薄，不知这船上有对方多少人。”卫一说着，神色带了决绝:“不若小姐此刻便悄悄跳船，我和晚晴假装小姐生病需要休养拖住那些人。待那些人反应过来，想必小姐已然游到岸边。”

走近了，他才压低声音道:“船中可能有变。”

宗月和晚晴俱是满脸灰扑扑，身上穿着最朴素的粗布衣料，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妹妹。”卫一从船舱内向二人走来，因着身边还有外人，他依旧叫宗月妹妹:“外面冷，怎么不进船舱里去？”

说罢，他隐晦地将自己双手展示给宗月看。

宗月再不经意用余光瞥一眼船上伙计，果然见不少人手上茧子跟卫一手上茧子位置一模一样。可卫一是梁苏暮心腹护卫，货船上的伙计怎会与王爷亲卫茧子长在一个地方？

“小姐何须说这样的话？您本就是为了主子才来这一趟，主子催得急您也不敢怠慢。如今出了岔子，只能怪属下保护不周。”卫一忠耿道:“请小姐放下，属下定会将您护送到京都。”

“你不必说那么多。”宗月摇摇头，语气坚定:“如今他们未动手，只是因为船刚刚驶离陆地，若此刻动手让我们跳水逃走，还能逃脱。等再远一些，彻底到了海深处他们再动手，届时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

“所以不能再等，若求生机，只能是此刻我们先发制人。”宗月一字一顿:“只能拼命。”

“宗小姐，属下不能将您置于危险之中。”卫一还是摇头。

三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女子，要劫掠一艘大货船，谈何容易。

“卫一。”宗月将鞭子缠在自己光滑的脖颈:“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端王殿下远在京城，如今你只能听我的。”

她那鞭子被刻意改造，上面镶嵌着诸多倒刺。而宗月的脖颈又那般脆弱，鞭子缠绕在脖颈上，发出阴寒的冷光来。

卫一看得心惊胆战:“宗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快将鞭子放下。”

宗月不为所动。

“宗小姐，算属下求您了，快将鞭子放下，属下听您的还不成吗？”卫一无奈跺脚。

宗月这才将鞭子放下来，叹口气:“不是我任性，而是我们本就缺不了您。若您留在船上，我一介女子，该如何孤身前往京都？你又怎知道背后之人只派了这一波人？”

趁卫一愣神的功夫，宗月又道:“你可知船上这些形迹可疑的人以谁为首？这些人大致有多少个？”

“我只能隐隐瞧出是以谁为首，估计有几十个人，只是这些情报，终究是不确定的。”卫一苦涩道。

他心头萦绕着绝望:“若这几十人皆是身手不凡...”

“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宗月语气平淡，命令道:“你一会暗中将此物下在他们的饭菜里。他们若是同行，又内心有鬼，自然不敢乱吃，必定是吃同伴检验过的大锅饭。”

她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是她这几天随意收集路边药材制的蒙汗药。她本就擅医，制作这些顺手拈来，药效也比寻常好数倍。

“他们若服下此物，将会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昏迷时间，这一个时辰就是我们的机会。倘若能控制对方的头领，更好。”

卫一眼中隐隐带了钦佩之意，寻常女子若遇此情景，早就瑟瑟发抖，怎会如宗月一般冷静分析情况作出命令来。

宗月简直冷静的不像话。

宗月又将头转向晚晴:“一会卫一走后，你暗中跟随着他。此药虽能令他们昏迷，可因赶路过程中药材短缺，药效不如原先万分之一。”

“倘若他们又俱是武功高强之辈，想必有些人根本不会昏迷，或者昏迷后要不了一个时辰便会醒来。”宗月揉了揉眉心，这是最坏的情况，可他们依旧要做两手打算。

“你跟着卫一去，若见情况不对，便立刻大声叫喊船上有海盗，引发动乱。再趁此机会向陆地发出信号，去寻船上的备用小船，然后你在那里等我们。”

若对方的目的是他们，必然能想到他们会依靠备用小船逃走，那里必定有人层层把守，晚晴的任务并不轻松。

但如此计谋，是唯一能保全三人的法子。若一切顺利，那么在对方昏迷之时，三人已经乘备用小船离开。等他们苏醒，三人便到了岸上。而在岸上想躲过追捕，比在船上容易的多。

倘若不顺利，她势必要加入其中打斗。那几十人他们便是不想杀也得杀，否则焉有活命机会？

这计划一环扣着一环，稍有行差踏错，此处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是，小姐。”晚晴红着眼眶，神色坚定决然，她一贯是愿意为了自家小姐去死的。

宗月默然望着二人，朝两人鞠躬:“是我对不住你们。”

因她身上带了圣旨，而现今能寻到的精通机关之人仅她一个，她实在是太重要了。

倘若最后的最后，他们拼了命也无法抵抗对方，那她亦会抛弃卫一和晚晴离去。与他们二人相比，圣旨和救嫡姐太过重要，即便她如此做之后会终生良心难安。

但这也是最最后最无奈的法子。

卫一双目赤红，晚晴捂住脸，他们二人无声接受了宗月这一礼，心中堵得厉害。

宗月对不起什么，他们心中也是明白的。可下人为主子而死，本就天经地义。宗月不仅不抛弃他们，反而尽全力带大家脱离危机，已令他们十分感动。

有此贤主，又复何求？

“小姐，保重。”卫一眸中已有求死之志。那计划听起来轻松，实则无比凶险。

且不说对方的吃食看护的何等要紧，他们如今连对方有哪些人都不清楚，便想着药倒他们，生擒对方首领，宛若登天之难。

但凡对方有一个清醒，他们都会有危险。

但宗月说的对，为了活着，只能拼命。

三人假装言笑晏晏，而后以外面太冷之故进了船舱。宗月一路上用余光扫视周围人，果然见不少人默默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不能再等了。

三人彼此点点头，分别走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宗月蹙眉，她是擅长用鞭的人，因此先前才未能察觉端倪。

“年已经过去许久了，天气回暖，一场春雨一场暖，此时下雨也是正常。”宗月颔首。

她此刻和卫一扮演了兄妹的角色，晚晴依旧是她的丫鬟。对外的说辞是兄妹二人原先家世中等，后父母不幸罹难，家道中落，兄妹二人无法，只能赴京投奔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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