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事情，却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决定的。

司水走后，梁苏暮斟酌许久，终是问出了两人最近一直避讳的那个问题。

离别的伤感萦绕在二人之间，梁苏暮还好，宗月却觉奇怪，分明相识不久，她却不想与梁苏暮分开。

她望着梁苏暮:“原本以为殿下会再去云城，却没想殿下不去了。”

“你何日回云城？”梁苏暮手指下意识蜷缩，罕见地露出几分紧张。

她抬眸:“我也并非那等任由别人辱我，却不还手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还之，一直是她的做人准则。

梁苏暮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自重生之后，她倒是许久没这么轻松了。

“卫一在云城，我会派他继续保护你。”梁苏暮轻咳一声:“我也会给宗家修书一封，令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他垂眸:“圣上给朝臣放的年假已接近尾声，估计等你回云城时，宗老太爷他们也该回京都了。”

梁苏暮沉吟片刻，点点头:“行，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司水无声告退。

他心中叹息，宗月来京都的目的他是知道的。

司水汇报完，就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等他们回了京都，你在宗家的处境只怕会艰难。本王要上朝不能随你回去，你万事保重。”

宗月颔首，语气难得有了几分郑重:“多谢殿下，不过殿下放心。”

属下们都很喜欢宗月，也期盼着王爷早日娶了宗月给他们当主母。

可自宗月来后，许是为了让她住的舒服，王爷对许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宗月闹闹腾腾改造王府，都默认了。

王府一日比一日有人气，宗月言行举止大方得体，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又掌握着分寸，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等过几日再去探望睿王妃一面，就启程吧。”宗月答道。

她望着梁苏暮，心中竟有几分不舍。

“京都局势尚不明朗，殿下亦要保重。”她言辞恳切。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眼下天子忌惮苏家，厌恶梁苏暮，催化了二者联盟，但这联盟也是摇摇欲坠。

京都表面平静，各方势力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一旦有外力涌入，哪怕只是一丁点，也会将这岌岌可危的平衡打破。

届时，谁也不知局面如何，谁也不知她的故人们会否斗的头破血流。

宗月不敢想下去。

“好。”梁苏暮点头，为了缓和气氛，他眸子闪过几分笑意，问道:“你走之前是不是该将银子赔给我？”

宗月神情一僵。

她强做镇定，嘴硬道:“殿下大可将账单予我，等我回了云城，必将银子双手奉上。”

其实她兜里现在还有皇甫临给的十万两呢。

梁苏暮一哂，没有说话，他总不会真的要宗月银子。

只不过此事说来话长。

杨管家平日里看着靠谱，可一跟宗月碰头，就找不着东西南北，浑然不顾他这个主子了。

仅仅因为宗月说了一句自己不喜欢吃鱼，最喜欢桂花树，杨管家竟就和宗月张罗着把他后花园的湖填了种桂花！

填了湖倒也不打紧，然而从头到尾没人跟他说过一句，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包庇着宗月和杨管家，一点风声都没给他露。

他那湖里，可是有好些从各地寻来的珍稀鱼苗，千金难求！

等他知道的时候，湖已经填了，鱼已经死了，桂花树苗已经种上了。

宗月还一脸振振有词挺身而出:“主意都是我出的，殿下别为难杨管家，等我走的时候，就派人将桂花树移到宗府，您的损失，我全部赔偿。”

杨管家在她身后不断给他挤眉弄眼，神情得意。

可怜的宗月，还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被杨管家卖了都不知道！

梁苏暮每每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好笑，又气不打一处来。

杨管家早就跟他提了很多次将那湖填了，他都没批准，这次倒好，趁着有宗月撑腰，先发制人给他填了，还美其名曰改造王府。

气氛虽比先前松快了些，却并未缓和多少。

二人静默片刻，宗月起身:“回云城尚需准备行李，殿下，我今日就回宗府了。”

“也好。”梁苏暮神色复杂。

“桂花树...你就不必移植了，本王也颇为喜欢。等桂花开了，你什么时候想看，就什么时候来端王府。”

宗月抿唇微笑:“劳殿下替我折枝桂花，我自当带回云城，权当殿下回去过。”

梁苏暮展颜:“好。”

等宗月收到梁苏暮的桂花枝，背着包袱出现在端王府大门口的时候，许多人闻讯都来了。

“宗小姐。”杨管家老泪纵横，极为不舍:“您才住了几天，怎么就要走了？”

宗月笑笑:“管家，我是要回云城了。您不要操心，我还会再回京都的。”

杨管家一面暗恨自家王爷没本事，留不住佳人，一面又道:“小姐日后若回京都，一定要来王府。王府的大门永远为您打开。”

宗月沉默片刻，喉间一哽:“好，这几日...承蒙管家照顾。”

这些时日，杨管家处处以她为先，搞的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才是端王府正经主子，梁苏暮只是个顺带。

而杨管家也实在有趣，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若说端王府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除了对梁苏暮若有若无的情愫、后花园那片填湖建的桂花树林，就还有杨管家了。

宗月遥遥望着端王府正院方向，轻笑。

杨管家将她神情看在眼里，心知有戏，却也不能逼的太紧，道:“小姐回云城时，还请一路保重。”

......

“王爷！”宗月走后，杨管家心急火燎来到梁苏暮书房，恨铁不成钢道:“您怎么就同意宗月小姐走了！？”

梁苏暮一阵儿头疼:“管家，宗小姐要走，本王又如何拦得住？”

“宗小姐又不是今日回云城，您怎的不让她待到回云城那天再走？”杨管家嗔怪道:“宗府有什么好待的，又没人气，那破宅子也没咱们王府豪华。”

梁苏暮揉揉眉心:“管家这话，自己跟宗小姐说去，反正本王不敢。”

杨管家:“......”

他也不敢。

“要老奴说，”杨管家又道:“您就该跟圣上请旨，娶了宗小姐。或是给宗家施压，让他们同意将宗小姐留在端王府。”

杨管家对宗月在宗家的处境略有耳闻:“宗小姐这样蕙质兰心、温柔贤惠，也不知宗家那些人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舍得欺负宗小姐。”

“好了。”梁苏暮叹息一声，忧愁地望着杨管家:“管家不必操心这些事了，本王心里有数。”

“你当是本王不想请旨求帝赐婚？宗家不愿意将宗小姐留在王府？”梁苏暮道:“是宗小姐不肯。”

杨管家不解，又听梁苏暮继续道:“宗小姐为人矜傲，绝不肯活在男子庇佑之下。如今宗小姐羽翼未丰，若贸然将她带到京都众贵族面前，只会令她受尽打压。”

“而将她留在王府...”梁苏暮沉默片刻:“宗小姐对本王无意，也需要在宗家扎稳脚跟，怎肯留在端王府一去不回？”

杨管家的眼神愈发恨铁不成钢，主子不争气，又有什么办法！

若自家王爷能够努把力，彻底迷住宗小姐，宗小姐自己就不肯离开王府了。

可惜啊可惜！

梁苏暮被他这眼神看得嘴角抽搐。

杨管家是他母妃故人，那些年他在宫里受尽凌辱，吃不饱穿不暖，是杨管家一直打点关系，暗中接济他，才让他有命活到现在。

后来他远赴边疆，于军中站稳脚跟，再回京都，被封王有了自己府邸，他就将杨管家接来照顾。

他一生从未体验过母爱，亦被皇帝嫌弃，杨管家于他的意义，情同半父。

是以杨管家虽然插手了他许多事，甚至现在都开始催婚，他也不曾恼怒。

杨管家是为了他好。

端王府这番主仆二人同时密谋她的对话，宗月并不清楚。

端王府距离宗府颇远，她想回去必须坐马车。可没走多久，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

原是这条路窄，仅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他们已经驶入，可路对面亦有一辆马车驶来，车夫无法，这才被迫停下。

“宗小姐，”车夫无奈:“他们要我们让路。”

可分明他们整辆马车都在路中间，再向前走一点便驶离这条路。而对方才刚刚驶入，却让他们退回去让路，简直欺人太甚。

车夫出自端王府，平日出门，只有别人给他们让路、断没有他们给别人让路的道理。

宗月略微思索，这辆马车带着端王府的徽记，对方不可能不识得。

天子脚下，敢堂而皇之让梁苏暮给他让路的势力，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这些日子在端王府，过得很是快活...

如今睿王妃被成功救出，也有了晚晴的下落，宗月差不多就该走了。

其实他并不希望宗月离开，自家王爷性子冷，心思又沉。王府以往都是凄凄清清，属下们除了汇报事务，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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