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起，云梦百姓皆怒，七日后，由云梦各地百姓，联手京都百姓，上万民书，求废太子。

太子虽判苏成元抄家，其孙秋后问斩，但命令未下，即遇刺杀，卧病不起。万民书后，更于东宫吐血，一蹶不振。

明昭帝眸中满是恨意:“他们要朕宠幸谁，朕就得宠幸谁。他们要朕提拔谁，朕就要提拔谁。”

“他们要朕的太子禁足，太子就得禁足。他们的女儿要嫁给太子，朕就得赐婚。”

太子妃皇甫雅因有身孕，难以悉心照料。平妻苏嫣然，趁人之危，陪侍在侧，与太子夜夜笙歌。

“要朕如何息怒！”明昭帝眸中充满血丝，歇斯底里:“他们一家踩在朕的头上几十年了！”

“朕，虽为天子。”明昭帝重重靠后:“可没有一天当过天子。”

“他们要朕立皇贵妃为后，朕没有答应。于是皇后满家抄斩，被朕护着生下太子，还险些护不住，此后皇后终生不孕。”

乾清宫，明昭帝一把掀翻桌子，怒吼道。

当今天子，年号明昭。

宫人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苏成元被关翌日，苏相夫人入宫，同苏太后、皇贵妃密谈许久。

自此，天子选秀一事，被遥遥无期压下。

苏太后态度坚决，苏家子孙有难。苏氏不好过，皇帝也不准好过。

苏成元之孙被押入京都大理寺，五日后，苏成元亦被押入大牢。

该被赶出去的都赶出去了，眼下宫内都是明昭帝心腹。

杨公公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苏氏嫡幼女，原京都第一贵女，琴棋书画样样俱佳，心地善良，每逢云梦大灾，必捐款无数。平时广设粥棚，建善堂，百姓多有感恩，民间为其立生祠无数。

苏成元危害香城官场多年，判抄家，男丁流放，女子充妓，自此，苏成元一家被连根拔起。

然，云梦民间渐有传言，称太子与苏氏嫡幼女订婚期间，早与皇甫雅暗通款曲。云历三十一年，与皇甫雅联手毒害苏宗月，成功迎娶皇甫雅。

帝闻此诸事，颓然叹息，被迫革除太子官职。苏太后懿旨，责太子无德，罚禁足东宫。

于李氏一案中，苏家与皇室暗流汹涌。最终，依旧苏家险胜。

“朕何时是皇帝！分明是苏家的傀儡！”明昭帝怒道。

杨公公头埋得更低:“陛下英明神武，苏家算什么东西，万万比不上您。”

明昭帝冷笑:“你说的好听，可有什么用呢？”

“你瞧瞧，朕就连处置一个苏成元，都做不到！”他怒:“分明是苏成元犯下滔天罪行，那群刁民是疯了吗，竟敢求废太子！”

“太子只是不想娶苏家女，有什么错？难道苏家出了个菩萨心肠的苏宗月，就代表他们没有嚣张跋扈之人了吗？”

“陛下！公道自在人心，百姓只是一时糊涂，日后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不必了。”明昭帝眼神阴鹜。

他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倏地问道:“端王呢？”

杨公公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梁苏暮，愣了一下道:“端王现下应该在王府吧。”

“传端王进宫。”明昭帝冷冷道。

“是。”杨公公起身，准备去端王府传旨。

“等一下。”明昭帝喊住他，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宗家二小姐入京了没？”

“回陛下，宗二小姐前不久已经入宫了，也求见陛下好几次，您都没有见。”

明昭帝挑眉，略颔首，又问道:“那宗家三小姐呢？”

他眼眸滑过几分亮光。

“宗三小姐？”杨公公脑海中没有这号人物，半天才想起来宗府那从前厅花园中出来的女人，这才道:“宗三小姐现下...应该在宗府吧。”

毕竟宗冉是选秀名单上的女子，但陛下盛怒，他不敢提及选秀之事。

“那就好。”

“再将宗二小姐也传进宫里来。”明昭帝若有所思。

宗府偏僻，梁苏暮比宗月入宫要早很多。

“臣，参加陛下。”

梁苏暮在明昭帝面前从不自称儿臣，更准确地说，是明昭帝不允许。

“端王来了。”明昭帝转身瞧他，淡淡道。

梁苏暮垂眸。

“你对苏成元一案怎么看？”

明昭帝此话一出，梁苏暮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心下讥嘲，眉眼未抬道:“太子殿下早已判案，微臣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

“朕是在问你，你觉得太子判案如何？”明昭帝语气中隐有薄怒。

“太子仁德睿智，断案并无差错。”

“太子判苏成元抄家，其孙问斩。但现在太子在禁足，无法执行此判。”明昭帝又道:“不如朕将此案交给你？”

梁苏暮倏地一笑。

“微臣不过区区武将，先前从未担任要事。这担子交在微臣手上，微臣也不敢担啊。”他拒绝道。

明昭帝阴沉瞪着他。

“你在怪朕？”

“微臣不敢。”

“你既然不怪朕，为何不接手此案？”

“微臣无能，难以胜任。”

明昭帝深吸一口气:“听闻你与皇甫少主的未婚妻，宗家二小姐宗月关系不错？”

梁苏暮捏紧拳。

明昭帝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讥讽道:“微臣与宗二小姐不过泛泛之交，毕竟她是陛下赐婚的皇甫少主未婚妻，不是吗？”

“朕以为你不知道呢。”明昭帝冷笑:“泛泛之交，当真是吗？你这个端王，不知背地里为宗二小姐做过多少事？”

梁苏暮沉默。

“明人不说暗话。”明昭帝直接道:“朕可以不将宗月嫁给皇甫临，但你必须接手苏成元一案。”

“朕要苏成元死。”

梁苏暮抬眸，冷冷望他，心觉好笑。

他的这位好父皇，算盘打的挺明白啊。

他迟迟没有回复明昭帝，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宗月静静听着二人交易，眉眼冷淡。

她在梁苏暮和明昭帝谈话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在偏殿等候。

泛泛之交么。

还有梁苏暮此时的沉默。

来京路上，他信誓旦旦说不会让她嫁给皇甫临，眼下，他在犹豫什么？

“陛下太轻看宗二小姐了。”梁苏暮淡淡道。

明昭帝一怔，宗月也随即怔住。

“微臣无能，无法接手此案。”梁苏暮朝明昭帝作揖:“陛下以为自己真能左右宗二小姐吗？”

他直视眼前迷惘的皇帝:“那的人如天边鸿雁，陛下未曾在她羽翼未丰时扼其于摇篮。眼下，她已拥有足够的力量，陛下怎会天真地以为，她真会如你所愿？”

明昭帝怒气上涌，说出跟当初杨公公一样的话:“她不过区区女子，宗家又算个什么东西？她还能抗旨不成？”

“宗家上百条人命，她都弃之不顾吗？”

“宗家对她不好，同她关系好的宗大公子，宗瑾。”梁苏暮平静道:“才能出众，于政事一途十分敏锐，足有自保之能。”

“宗二小姐之优秀，一如当初苏氏嫡幼女苏宗月，一如苏氏未来家主苏宗白，一如季宁远，一如皇甫临，一如我。”

提起宗月，梁苏暮眸中满是骄傲。

他喜欢的女子，从来就不是平庸之辈。

“连皇甫临都奈何不得她，不然陛下凭什么以为，您会颁布这道赐婚圣旨？”他讽笑。

“你什么意思？”

“陛下在算计皇甫少主的时候，焉知皇甫少主没有算计您？”梁苏暮撂下意味深长一句话。

明昭帝蹙眉，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赐婚宗月前后的事，没有线索。

然他突然眼神一闪，笑道:“提起苏宗月，朕倒是想起来了。”

梁苏暮眼睫微颤。

“宗二小姐名讳同苏宗月一样吧，你曾在苏宗月死后求娶灵位，怎么，难道你将宗月当成了苏小姐替身？”

宗月呼吸一滞，心头不自觉发紧。

梁苏暮...

会说什么？

梁苏暮微微皱眉，低眸，视线若有若无扫向偏殿。

良久后，他道:“陛下折煞微臣了。”

“喜欢一个女子，便要对一个女子负责。若这个女子没了，再找其他女子当替身，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微臣喜欢苏小姐，所以上门求娶灵位。苏小姐永远住在微臣心中，如同皎白明月。而宗小姐...”

他停顿片刻，硬着头皮道:“她的确与苏小姐名讳相同，但她与苏小姐是两个人。即便日后微臣爱上她，也跟苏小姐没有任何关联。”

还不等明昭帝说话，宗月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缓缓行礼。

“起来吧。”明昭帝也收敛心神，沉声道。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装出威风赫赫的皇帝。

宗月起身，抬眸，直视明昭帝，浑然不顾这个动作是否大胆。

她平静望着这位皇帝，前世今生的仇恨叠加，令她对明昭帝生不起一分好感。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老的，原来他头上也长了白发。

“废物！一群废物！”

帝怒，借由太子妃皇甫雅胎位不稳之故，将太子于云城召回。然皇甫雅有孕三月有余，坐立皆安。

太子回京后，全权接手苏成元一案。太子雷厉风行，迅速查证，明察李公子所言，句句属实，判苏成元之孙秋后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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