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冷声道:“你有你的父母之命，我亦有我心中道义。即便不为其他，苏成元也其罪必诛！”

梁苏暮冷眼眺望苏宗白，又道:“苏大公子，你道相夫人此刻伤怀，可曾想过，云城庞城主府，那一对可怜的寡妻孤女，日后该如何活？”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死死低着头，跟宗月道歉。

“无妨。”宗月瞧他穿着不像奴才模样，心中狐疑。

自苏家算计了太子去云城之后，他就知道太子一定会拿他的人开刀。

并非他不想救苏成元，而是他已经尽力了，也救不出来。

苏宗白和梁苏暮不欢而散。

“哎哟！”宗月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

“庞城主...还好吗？”闻言，苏宗白十分自然问道。

“庞城主已经死了。”

苏宗白倏地嗤笑。

他沉默良久，苦笑:“我与王爷打过数次交道，王爷虽睿智，可我也不遑多让。”

“若你我二人并非身处这样尴尬的境遇，我也许会与王爷惺惺相惜。”

梁苏暮不置可否。

梁苏暮的问题，苏宗白根本回答不上来。

他站起身，明白了梁苏暮的答案。

梁苏暮手握兵权，他想护住李家公子，苏家是抢不过来的。

原来如此。

“你我食君之禄，君之禄，亦乃百姓供养。苏成元为非作歹，按理我不该救他，然父母之命，焉敢违？”苏宗白无奈道。

梁苏暮怔愣片刻，倏地想起，苏相夫人似被苏成元救过一命。

苏家想坐收渔翁之利，他自然不会允许，于是去了香城布局。

最初本也没想要苏成元性命，只是越往后查越心惊，苏成元犯下诸多滔天罪行，他若不死，何以慰藉亡灵？

端王府何时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那人身着白衣，羸弱不堪，仿佛一阵风过来就能将他吹倒似的。

“既然谈不成，在下就告退了，王爷保重。”

远处传来苏宗白清冷的声音。

宗月跟前的人倏地身子一颤，慌忙向旁边跑开。

宗月下意识抓住他，却没抓住，被那人挣脱，只急急忙忙看到一双充满恨意的眉眼。

恨意？宗月蹙眉，这人是恨梁苏暮，还是恨苏宗白？

顷刻间，苏宗白已经和梁苏暮并肩走到这里。

“宗小姐。”瞧见宗月，苏宗白眸中闪过些许复杂。

最近事太忙了，且若宗月刚到京都就被苏家邀请去太过打眼，这几日他根本来不及看宗月一眼。

他后来有意调查过宗月，发现宗月与梁苏暮关系亲密，可看言行举止，确实像极了他的妹妹。

眼下已经不是刚知道这消息的时候，理智渐渐回笼，他明白，死而复生何等天方夜谭？

“苏公子。”宗月低眸颔首。

“睿王妃很想念你。”苏宗白望着她，平静说道:“若有时间，去睿王府转转吧。”

“劳睿王妃挂念，我会的。”宗月点头，眸中涌起酸涩。

苏宗白再未多话，很快离开了。

...

太子被禁足，可苏成元一案世人瞩目，明昭帝必须给个交代。

自那日梁苏暮拒绝接手苏成元案子后，明昭帝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尔后不久，宗月就听宗老太爷提及，明昭帝将此事交给了宗家。

宗月:“......”

宗家这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问题是宗老太爷也愁眉苦脸，梁苏暮手握兵权，可以堂而皇之正面拒绝明昭帝，宗家却不行。

宗家虽依附梁苏暮，可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握在明昭帝手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明昭帝硬要将苏成元案塞给宗家，他也拒绝不得。

“祖父明日上朝时，自请辞官还乡吧。”宗月耷拉着眉眼，淡淡道。

“这怎么行！？”宗冉率先回绝，一双美眸怒瞪宗月:“祖父是一家之主，怎可能没有官职！二姐姐到底安的什么心？”

宗老太爷望向宗月的眼神也隐有不满。

宗冉惯会讨好长辈，老太爷本就喜欢宗冉，近日更是被宗冉哄得服服帖帖。眼下见宗月以如此态度要他辞官，如何能不恼？

“若祖父不辞官，日后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您。”宗月神色平淡:“左右我不会出事，至于宗家会不会出事，我就不知道了。”

“你！”宗老太爷正欲斥责，被宗二爷劝住:“父亲，不妨听听二丫头如何解释，再做决定不成？”

“有什么好解释的？”宗月讥讽一笑，随即想起宗瑾，滞了一下，又道:

“眼下局势明朗，苏成元迟迟未被抄家，负责此案的太子被禁足。苏家与皇室在苏成元一案上的争斗早已分的水落石出，这跟以往皇室式微局面不谋而合，我不信祖父和二叔不清楚。”

“苏家势大，眼下谁接了苏成元案子，谁就得接住苏家怒火。满朝文武都没人敢接，连陛下都不敢，祖父何德何能，竟想接手此案？做好日后被苏家报复的准备了吗？”

“不是我说。”宗月轻嗤:“祖父心里也清楚，苏家对付宗家，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宗老太爷眸中怒火升腾，他想发火，又被宗二爷拦下。

宗二爷以眼神示意他，他也逐渐平静下来。

的确，宗月说的不无道理。

否则这处置苏成元的事，陛下就该亲自来了。

见状，宗冉紧紧捏拳，反驳道:“二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苏成元作恶多端，举国皆知。就算他出自苏家又如何？连苏相也不肯救苏成元，否则在朝上早为他说话了。”

“苏家再是显赫，也不能不顾民意，否则唾沫星子都会把苏家淹死。祖父接手此案，日后只会名垂青史，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为什么，因为不惧苏家威势也要铲除苏成元这个大恶官呗。

宗冉咬牙，目光狠辣，她今日一定要劝服老太爷接手此案。

陛下已经答应她，只要宗家接手苏成元案，就会迎她入宫为妃。届时，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命令宗月跪在她脚下了。

她心中准备了一系列说辞欲反驳宗月，却不想宗月站起身，嘴角噙笑。

“祖父要如何决定我不管。”宗月近乎冷漠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们怎样做是你们的事，反正最后不要将祸水东引到我这里来。”

说罢，她径自离开了。

宗老太爷、宗二爷面面相觑，两人眸中隐有妥协之色。

无他，承受苏家怒火，被苏家报复，现在的宗家根本担不起。

“祖父！”宗冉心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风险虽大，可一旦事成，获利也不少，不是吗？”

她直视宗老太爷，眼神和语气中俱带了蛊惑。

“三丫头，你不能光看得利，还要想想假若事败，我们会遭受什么。”宗二爷不赞同道。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绝对不能接手。

但宗老太爷仿佛着了魔般:“那就这么决定了，宗家会接手苏成元一案。”

宗二爷愣住，宗冉松了口气。

但宗冉高兴地太早，翌日早朝，明昭帝欲将此案交给宗老太爷。

梁苏暮仅仅轻瞥一眼，出列为宗老太爷辞官。

同时他又回身警告宗老太爷，不允许接手。

笑话，他好不容易将宗家扶持起来，宗老太爷这一接手，再被苏家一打压，他这一年的心血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他的脸色极不好看。

宗老太爷被他的怒气所惊，当即跪下，跟梁苏暮一样的说辞回绝明昭帝。

仿佛昨日在宗家的决定就是个玩笑。

梁苏暮表态，朝中许多官员当即跟着表态，拒绝宗家接手此案。

眼下云梦毕竟时有波折，拥护梁苏暮的都是武将，云梦也离不开这些武将。

明昭帝能怎么办？只好被迫吞下这口窝囊气。

他阴沉着脸提到，他要广开后宫，选秀。

当即，便有官员吞吞吐吐询问道:“此事可曾经过苏太后首肯？”

明昭帝本就心情不好，此官员这一下更是撞在了火铳口上。

明昭帝怒言:“朕乃天子，每三年便广开后宫选秀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太后贤德，难道还能率先不遵规矩不成？”

一众官员垂眸，纷纷闭口不言。

既不附和明昭帝令他选秀，也不出言斥责苏太后半分不是。

一片静寂之时，又是梁苏暮出列:“陛下选秀，合情合理，我等理应按规矩办事。”

于是拥护梁苏暮的官员又出列，纷纷附和梁苏暮。

众官员心知，驳回宗家接手苏成元案，已令天子不满。若再不让选秀，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选秀惠及到的群体，也不止天子一人。

大势已去，众官员纷纷跪下，求帝广开后宫，行选秀事宜。

被苏太后压下许久的天子选秀，就这么轰轰烈烈拉开序幕。

最高兴的莫过于宗冉了。

苏家此次若不受重创，何以慰藉用性命掩藏武器库的庞城主？

苏宗白、他、季宁远，都是云梦国乃至天下不可多见的俊杰。

人这一生知音难觅，他们几人却各自站在金字塔顶端遥遥相望，有心靠近，终究为形势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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