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宗月憋着气，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千算万算，竟想不到苏嫣然会公然推她落水！

“娘娘，这...”司徒若面上隐有犹豫:“会死人的。”

“本妃的姐姐死了，她自然该为本妃姐姐陪葬。”苏嫣然语气冷漠。

她会水，也尝试过在水下憋气，可终究不能在水底下待太久。

她咬牙，自头上扒下簪子，整个人披头散发浸入水下，面色冷厉异常。

一下又一下，她拿簪子刺向罩住她的网，忽觉头顶一暗。

是苏嫣然命船夫将船划到了她头顶。

前世她没将苏双双放在眼中，却对苏嫣然有所关注，寻常小事中苏嫣然透露出的城府令她咂舌。

没想到今生着了她的道。

宗月摸索身上匕首，然而在别院门口，她们就已经被别院的下人搜查过，不准携带任何武器。

因此，即便宗月落水，湖面上也是一片安宁祥和，无人发现有个人瞧瞧落了水。

“娘娘，这...”司徒若心有余悸，惊慌望着苏嫣然。

苏嫣然眸中闪过轻蔑之色:“怎么，怕了？”

划船的船夫是苏嫣然的人，早趁着宗月不注意，将小船划到了偏僻之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苏嫣然煞费苦心。

只有一阵阵气泡浮上来，许是代表着宗月还活着。

苏嫣然冷哼一声，凑到船边，面无表情道:“我劝平阳郡主还是不要挣扎。这片湖域早就被事先罩网，确保郡主无论如何都不会挣脱。”

水中迟迟没有声音传来，司徒若瞧的心惊肉跳。

而此刻听到苏嫣然声音，她才终于明白一直缠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

方才骤然落水，她下意识挣扎，哪知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网将她缠住。她还疑惑水下怎会有网，没想到竟是如此！

“可今日是娘娘设宴，若平阳郡主在这里出了事，大家都会找娘娘的麻烦。”司徒若劝道。

苏嫣然微顿:“本妃既然选在了这里动手，自然是有完全之策。何况是郡主自己意外落水，与本妃有何关系？”

司徒若不说话了。

她隐晦又不动声色瞧瞧苏嫣然，想从她脸上看出，苏嫣然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对宗月动手。

苏嫣然是今日宴会主办者，倘若宗月在别院出了事，无论是不是意外，苏嫣然都会遭到报复。

端王和宗家可不会相信这真的是意外。

若她动手前就已经想好后果，此刻敢动手，定然是有了和那些人叫板的资格。

会是谁呢？司徒若想不到。

然而想及宗月姓氏，她还是犹豫片刻，又道:“娘娘，平阳郡主身份不同往昔啊。何况要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比直接死了更痛苦吗？”

水下冒出的气泡已经越来越小了。

苏嫣然扫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不知晓娘娘的姐姐如何去世的，可听闻端王手段狠毒暴戾，想必娘娘姐姐临死之前受了不少折磨，就这样轻而易举杀了平阳郡主，您甘心吗？”

司徒若不知晓苏双双如何死的，只能凭空猜测。

她仔细瞧着苏嫣然神情，很快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苏嫣然双手骤然握紧。

“你倒是提醒我了。”她神色淡淡。

见状，司徒若赶忙让船夫划开船，将宗月捞上来。

彼时宗月在水下已经憋气憋得满脸通红，气若游丝了。

那网不知苏嫣然用何物建造，竟是刺不破的！

宗月几近昏迷，被船夫捞上来之后，大口大口喘着气，心中一阵阵后怕。

她眼中倏地有些许酸涩，很快被她逼回去。

差一点，她就要死在这片湖里了。

司徒若松了口气，望向宗月的眸光复杂。

无论如何，她也算是保住宗月的命了。

“可若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上哪找今日这样好的机会呢？”苏嫣然浑然不在乎宗月是否神志清醒，若有所思。

“郡主！”

就在她思考间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只见适才还胆小怯缩的陈思吟猛地凌空而起，直直朝苏嫣然这艘小船飞来。

宗月、苏嫣然、苏嫣然、船夫:......

四人俱是愣住。

这陈思吟...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宗月眼睁睁瞅着陈思吟飞过来， 一把搂住她，觉得她像极了话本子中脚踏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

“不知太子妃娘娘在做什么？为何郡主头发、衣服都湿了！？”陈思吟脸色不好看。

她直视苏嫣然，将宗月挡在自己后面，整个人气势变化，仿若护犊子的老母鸡。

宗月喟然叹息。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平阳郡主不慎落水，本妃好心将她救起。”苏嫣然张口就答，反问道:“怎么，本妃是豺狼虎豹吗？能对平阳郡主做什么？”

“你比豺狼虎豹还恶毒。”陈思吟啐她一口，转头望向宗月:“郡主，太子妃娘娘说的是真的吗？”

宗月冷眼望着苏嫣然，点头:“是真的。”

方才一幕没有证人，见证者皆是苏嫣然党羽。即便将真相说出，也无人会相信。

索性不说。

陈思吟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气势瞬间温柔下来，又恢复了那怯生生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

若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宗月出了事，还不知道端王会怎么责骂父亲。

宗月被她这一系列变脸震惊到了。

世上竟有人能变化如此之快！

苏嫣然懊恼瞪了司徒若一眼，讪讪离去。

宴会闹剧似的落幕，可惜此事并不算完。

流言，到底还是传到了明昭帝耳中。

他一直在关注宗月动向，即便他不关注，手下人也会将消息递上来。有些事，随便查一查就能知晓。

收到消息的当晚，明昭帝闭门不出。

他将自己在寝宫中关了一天一夜，没如任何人所料、惩罚宗月或是苏嫣然。

等他终于开门，便避开所有人的监视，独自去往慈宁宫。

...

慈宁宫静悄悄的。

明昭帝踏入这里，自始至终没见到一个人影。

深夜风声在大殿内呼啸，宛若厉鬼哭嚎。

他心中泛起凉意。

仿佛这座宫殿的主人早就算计好一切，知道他会来，屏退所有人静静等着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他推门瞬间，屋内，苏太后同时转身。

“参见母后。”明昭帝草草行了礼，眼神冷漠。

天家母子二人不和，早就不是秘密。

“皇帝怎么深夜来了？”苏太后的声音依旧威严。

烛火飘忽，明昭帝一瞬间看不清苏太后面容，只觉她恐怖至极。

“儿子有些事情想问问母后。”想及京都盛传的流言，明昭帝手指微微蜷缩，道。

“哦？”苏太后挑眉，手也下意识蜷起:“什么事？”

明昭帝久久没有说话。

慈宁宫光线很暗，夜已经深了。

他抬眸望向苏太后，眸中酝酿着深沉而含蓄的复杂。

自流言传到他耳中、还有手下人递上来的一些证据，令他辗转难眠，想了一天一夜。

一直以来心中有所猜测的、却迟迟不敢相信的猜想，竟然真的找到证据了。

“不知近日京都的流言，母后知道吗？”明昭帝紧紧盯着苏太后，问道。

苏太后神色未变:“什么流言，让皇帝如此失态？”

明昭帝嗤笑:“流言提及狸猫换太子的典故，暗指儿臣并非母后亲子，而是别人的儿子。”

“什么！？”苏太后心中一紧，神色错愕，似谴责望向明昭帝:“如此荒谬之言，京兆尹没将散布流言之人查办？皇帝竟相信这些流言？”

“母后一向知道朕的。”明昭帝垂眸:“朕以为，从朕第一次与苏家作对开始，母后就知晓朕是怎样的人。”

“若此事没有证据，儿子怎会深夜来此，只为一个答案？”

“母后。”他深深凝望苏太后:“朕，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荒唐！”苏太后大声斥责，神色阴冷:“你自然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否则苏家怎会扶持你登基？”

“是啊，这也是朕没有想明白的地方。”明昭帝苦笑:“若朕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苏家何至于辅佐朕登基？这些年来朕一直打压苏家势力，苏家又为何没将朕的身世说出来？”

“除非...母后的亲生儿子已经死了，对吗？”他死死盯住苏太后，不肯错过苏太后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果不其然，苏太后眸子深处闪过几分慌乱，她很快遮掩过去，却被明昭帝察觉。

“哀家的亲生儿子，只有你一个。”苏太后神色镇静:“若皇帝深夜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那现在已经问完了，皇帝回去吧，哀家乏了。”

明昭帝站在原地未动。

下一刻，他突然情绪激动:“母后非要朕把证据甩在您面前才肯承认吗！？”

他眸中不无受伤。

这么些年，这么些年，他为何一登基就针对苏家？为何与苏太后离心？

一切都跟苏太后做下的事有关。

可他念着苏太后是自己生母，都忍了。如今竟然告诉他，根本不是？

水下的宗月苦笑，到底是她小瞧了苏嫣然。

“不是不是。”司徒若摇摇头，“有娘娘在我怎么会怕，只是...”

苏嫣然竟在她眼前推宗月下水，何况方才听她口风，梁苏暮为宗月处置苏嫣然亲姐姐，如今她自然是要宗月偿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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