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帝挑眉，略颔首，又问道:“那宗家三小姐呢？”

他眼眸滑过几分亮光。

“朕是在问你，你觉得太子判案如何？”明昭帝语气中隐有薄怒。

“太子仁德睿智，断案并无差错。”

“宗三小姐？”杨公公脑海中没有这号人物，半天才想起来宗府那从前厅花园中出来的女人，这才道:“宗三小姐现下...应该在宗府吧。”

“你对苏成元一案怎么看？”

明昭帝此话一出，梁苏暮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心下讥嘲，眉眼未抬道:“太子殿下早已判案，微臣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

宗府偏僻，梁苏暮比宗月入宫要早很多。

“臣，参加陛下。”

梁苏暮在明昭帝面前从不自称儿臣，更准确地说，是明昭帝不允许。

“陛下！公道自在人心，百姓只是一时糊涂，日后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不必了。”明昭帝眼神阴鹜。

他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倏地问道:“端王呢？”

“太子只是不想娶苏家女，有什么错？难道苏家出了个菩萨心肠的苏宗月，就代表他们没有嚣张跋扈之人了吗？”

“端王来了。”明昭帝转身瞧他，淡淡道。

梁苏暮垂眸。

“回陛下，宗二小姐前不久已经入宫了，也求见陛下好几次，您都没有见。”

“是。”杨公公起身，准备去端王府传旨。

“等一下。”明昭帝喊住他，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宗家二小姐入京了没？”

毕竟宗冉是选秀名单上的女子，但陛下盛怒，他不敢提及选秀之事。

“那就好。”

“太子判苏成元抄家，其孙问斩。但现在太子在禁足，无法执行此判。”明昭帝又道:“不如朕将此案交给你？”

梁苏暮倏地一笑。

“微臣不过区区武将，先前从未担任要事。这担子交在微臣手上，微臣也不敢担啊。”他拒绝道。

明昭帝阴沉瞪着他。

“你在怪朕？”

“微臣不敢。”

“你既然不怪朕，为何不接手此案？”

“微臣无能，难以胜任。”

明昭帝深吸一口气:“听闻你与皇甫少主的未婚妻，宗家二小姐宗月关系不错？”

梁苏暮捏紧拳。

明昭帝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讥讽道:“微臣与宗二小姐不过泛泛之交，毕竟她是陛下赐婚的皇甫少主未婚妻，不是吗？”

“朕以为你不知道呢。”明昭帝冷笑:“泛泛之交，当真是吗？你这个端王，不知背地里为宗二小姐做过多少事？”

梁苏暮沉默。

“明人不说暗话。”明昭帝直接道:“朕可以不将宗月嫁给皇甫临，但你必须接手苏成元一案。”

“朕要苏成元死。”

梁苏暮抬眸，冷冷望他，心觉好笑。

他的这位好父皇，算盘打的挺明白啊。

他迟迟没有回复明昭帝，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宗月静静听着二人交易，眉眼冷淡。

她在梁苏暮和明昭帝谈话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在偏殿等候。

泛泛之交么。

还有梁苏暮此时的沉默。

来京路上，他信誓旦旦说不会让她嫁给皇甫临，眼下，他在犹豫什么？

“陛下太轻看宗二小姐了。”梁苏暮淡淡道。

明昭帝一怔，宗月也随即怔住。

“微臣无能，无法接手此案。”梁苏暮朝明昭帝作揖:“陛下以为自己真能左右宗二小姐吗？”

他直视眼前迷惘的皇帝:“那的人如天边鸿雁，陛下未曾在她羽翼未丰时扼其于摇篮。眼下，她已拥有足够的力量，陛下怎会天真地以为，她真会如你所愿？”

明昭帝怒气上涌，说出跟当初杨公公一样的话:“她不过区区女子，宗家又算个什么东西？她还能抗旨不成？”

“宗家上百条人命，她都弃之不顾吗？”

“宗家对她不好，同她关系好的宗大公子，宗瑾。”梁苏暮平静道:“才能出众，于政事一途十分敏锐，足有自保之能。”

“宗二小姐之优秀，一如当初苏氏嫡幼女苏宗月，一如苏氏未来家主苏宗白，一如季宁远，一如皇甫临，一如我。”

提起宗月，梁苏暮眸中满是骄傲。

他喜欢的女子，从来就不是平庸之辈。

“连皇甫临都奈何不得她，不然陛下凭什么以为，您会颁布这道赐婚圣旨？”他讽笑。

“你什么意思？”

临走之前，他不咸不淡瞟了眼宗月:“有时间回家看看。日日夜不归宿，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个未出阁的闺秀吗？”

宗月将头埋得低低的。

宗瑾气笑了，径直走出去。

梁苏暮和宗月一脸莫名。

他们不知道，宗瑾出去之后，自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簪。

若宗月在就会发觉，这跟当初宗瑾送她的玉簪一模一样。

更准确的说，这就是那支簪子。

宗月来京都时没将这簪子带上，于是宗瑾带上了。

他极其珍视地用手帕仔细擦拭这白玉簪，良久，又叹气，怅惘不已。

他不过是短到了几天，不过是一时疏忽。

怎么事情就到了这种地步呢？

...

苏家。

苏嫣然和苏宗岚坐在一旁，静静瞧着苏相训子。

“本相告诉你，你想认宗月为一灭，绝无可能。”

苏相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长子才华横溢，他多年来悉心教导，将他培养成接班人。

所幸苏宗白多年来都对自己十分尊重，偶有意见不和，父子二人也全未到这样剑拔弩张的地步。

偏偏为了一个宗月。

他死活想不明白，为何苏宗白坚持要认宗月为义妹。

就凭她跟自己幼女名讳里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吗？

“听闻宗家二小姐年幼走丢，去年才被寻回。回来之后，针对嫡母、算计生父、侮辱姐妹。”苏嫣然淡淡抿了口茶。

“大哥想认其为义妹，可要三思啊。”

那日宗月在她宴会上离去，令她为其准备的好戏都没上场。不过后来她与宗冉还算相谈甚欢。

宗冉与她说了些宗月的事。

闻言，苏相眸中怒火更盛。

苏宗岚深深望了眼苏嫣然，低眸，什么话也没说。

“若父亲亲眼见得宗二小姐，就知儿子为何要将她认为义妹。”苏宗白梗着脖子:“儿子昏迷之时，不仅亲眼瞧见小妹临死场景，也亲眼见到小妹变成宗月模样。”

“荒唐！”

听得前半句，苏相眸中还有所变化，可听到后半句，却是怒火朝天。

“纵然你再不肯承认，你妹妹已经去世了！宗二小姐就是宗二小姐，跟你妹妹有何干系！”

他也很疼爱幼女，却不觉得宗月跟幼女有关系。

“是啊。”苏嫣然四两拨三刀，附和道:“人死不能复生，转世重生即便存在，也不可能如此快啊...大哥别是被有心人骗了吧？”

苏宗白抬眸，冷冷望她一眼。

苏嫣然感受到他视线，回望，眼眸瑟缩一下，挑眉，毫不畏惧瞪了回去。

苏宗白害死了她的姐姐，她怎会让他好好活着？怎会怕他？

“今日我来，也是想说说这位宗二小姐。”苏嫣然轻描淡写道:

“依我看，这位宗二小姐实在不是个简单人物。”

苏相拧眉，没有接她话茬。

见无人搭理自己，苏嫣然也不觉尴尬，自顾自说道:“宗二小姐与端王情投意合，却被陛下赐婚给皇甫临，此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她抬眸望向苏相:“伯父，我认为我们可以从宗二小姐入手，对付端王与皇室。”

“太子妃还是先管好东宫吧，如今东宫都自求难保。”苏宗岚垂眸，也淡淡道。

“东宫...”苏嫣然瞧她，嗤笑:“东宫算个什么东西？我嫁给太子，与二姐姐嫁给睿王都是一样的道理，为延续家族辉煌罢了。”

“我永远是向着家族的。”

听及此处，苏相不无满意地颔首。

他一双锐眼死死锁定苏嫣然，眼神老辣。大房二房不睦，他当初送苏嫣然去东宫也是无可奈何，实在是大房没有适龄女子，若绕过二房去旁支寻，那也太不给二房面子了。

他还想过苏嫣然入主东宫后会不会乖乖听话，到今天也有这个疑虑。

如今苏嫣然既还要在大房面前伏低做小，便是不听话也无妨。

她摆脱不了苏家。

“太子妃有何高见？”苏相问道。

“宗月即将嫁给皇甫临。”苏嫣然垂眸:“宗家立场端王，若宗月嫁给他，只会被宗家抛弃，起不了丝毫用处。”

“不若我们从中运作一番，让宗莹替代宗月嫁给皇甫临。再以宗冉入宫苦闷的名义，将宗月召去陪她。”

苏相挑眉:“那个宗冉...可靠吗。”

苏嫣然无声颔首:“宗冉是宗月同父异母的妹妹。宗月一回来就抢了她嫡长女的位置，更暗害她的生母，对宗月恨之入骨。”

苏相眸色晦暗。

他重新审视苏嫣然这个侄女儿，脑海中回想起皇贵妃曾与他说过的话。

说苏嫣然城府深沉，心眼太多，不好把控，不建议送入东宫。

“再将宗二小姐也传进宫里来。”明昭帝若有所思。

杨公公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梁苏暮，愣了一下道:“端王现下应该在王府吧。”

“传端王进宫。”明昭帝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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