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谁呢…

宗月在心中思忖，秋娥却忽的出声:“算算脚程，明日大约就到沣阳了。”

可见陆焕之才。

宗月抬头，见有一人步履稳健，踩着浓厚的夜色，冒寒霜向她走来。

“沣阳？”玲珑疑惑:“那是到哪里了？”

陆焕骁勇，屡立战功，既是军师又是将军。有他在队伍中，也是梁苏暮放心陈将军一人南下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早先陆焕一直待在军中，宗月也没在京都待了几日，两人先前从未见过，直到此次南下。

据陈将军介绍，陆焕少年英才，年龄略小于李恒宗瑾二人。但曾得梁苏暮一言:假若李公、宗公与焕同日而生，则此二公不如焕矣。

她望向宗月，提议道:“主子，不若我们先待在沣阳歇息几日，将要过年了，也该给玲珑置办几身新衣服才是！”

秋娥做事素来稳妥，这建议也合理，中规中矩。

宗月没反对的理由，不过也没一口应承下来。

玲珑跟来，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

理由也让玳瑁无法拒绝:

当初跟在宗月手下的人，或多或小或轻或重都有任务在身，几次三番为宗月出生入死卖命，唯独她饱受宠爱，却不曾有丝毫贡献，自然寝食难安。

而玲珑虽出落的越发标致，到底还是女童。玳瑁一心保护玲珑，将她护的天衣无邪，宗月自不会要求玲珑来陪她冒险。

若在沣阳歇息，势必要延误几日路程的，不知陆焕那边…

忘了介绍，陈将军虽允了宗月率五千人单独行动，到底放心不下，于是将陆焕调过来护送宗月。

此时此刻，宗月侧头瞧玲珑一眼，见那清秀的面庞在篝火下熠熠生辉，不知怎的竟觉这侧颜如此熟悉。

因为哪怕玲珑站在季宁远面前，季宁远也不会知道玲珑是宗月的手下。

玲珑便因此跟来了，且确实人如其名，乖巧灵活，一路上倒是帮了宗月不少忙。

“沣阳大约在京都到广陵的中间。”宗月为她回答:“倒也算是繁华。”

“南方富庶，”秋娥不置可否:“虽然不如北郡，可当初南方市场明面归云城宗家，暗地则受陛下把控。以陛下之才，要南方富庶并非难事。”

仔细瞧去，来人内穿软甲，外披狐裘，眉峰凌厉，五官如棱刻般分明，威严气势外泄。

不是陆焕又是谁？

她站起身来，等着陆焕渐渐走近。

“微臣参见夫人。”陆焕朗声道。

宗月摆摆手:“陆将军快些起来。”

陆焕这才抬头，两人客套一番重又坐下。

“不知陆将军寻我何事？”宗月问道。

陆焕沉默片刻，出声:“微臣来此，是有一事想同夫人商量。”

“何事？”宗月眯了眯眼。

“夫人，明日我们便可抵达沣阳。”陆焕不停顿，继续道:“后日就要过年。将士们忘身于外，他们嘴上不说，臣却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不若我们在沣阳歇息几日，待年后再行出发？”

这建议提的倒是让宗月出乎意料，她本以为陆焕急于行军，自然雷厉风行，不会答应在沣阳歇息，如今来看，竟也是爱民如子。

两边既然想到了一起，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

“我正想找陆将军说此事，既然将军也认为此事可行，那就明日入沣阳吧。”

“臣替各位将士谢过夫人！”陆焕明显也松了口气。

他对宗月并不熟悉，平日里是他率领五千将士保护宗月主仆三人，恪守军规，并无太多接触。

来之前他还担忧宗月会不同意，宗月身为皇后，若是坚持不允，他也无可奈何，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谁知宗月这样好说话。

“如将军所言，将士们出生入死，眼下将近年关，已然休战。既然战事不吃紧，让将士们轻松几日又何妨？”

宗月笑了笑，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沣阳虽大，五千士兵却也不在小数。一同入城，目标太大。”

便是季家主和季宁远，也只是知晓巫山内部有巫族聚居，他们要时刻防着不准巫族人出来，也要防止有人靠近巫山，得知巫山秘密。

至于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巫山附近那些有关说了巫族就会死的传言，也是季家放出来的。

巫族有秘密，这是在场三人都知道的事情。

为了这个秘密，二十年前，他们不惜血洗了整个时家。

可具体是什么秘密，除了季老太爷，无人知晓，旁人也不能有任何僭越之心。

季家主没有说话。

身为季家家主，他才能不低，只是与季老太爷和季宁远比起来，都稍显逊色。

他年幼时，季老太爷掌家。等季老太爷渐渐将季家交到他手中没几年，季宁远的才能也开始显现。

于是季家权柄经由季家主之手，交给了季宁远。

他前半辈子靠父亲，后半辈子靠儿子，每日只需饮酒作乐，十分怡然自得。

像这样明显不需要他动脑子的场合，他安安静静听着就是了。

季老太爷长吁一声，问:“东边战事如何？”

季宁远眸子垂得越发低:“京都节节败退，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季老太爷问的不是岭南与雁门关，而是雁门关与京都。

“梁苏暮入主京都，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季老太爷先是沉默，而后喟叹:“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啊，没想到屹立上百年的苏家，都败了。”

“苏家一辈子扶持了两个皇帝，个个都是白眼狼，如何能不败？”季宁远面无表情分析:

“何况苏相自幼女香消玉殒、养女叛出京都、长女空占后位有名无实，就隐隐心力交瘁，所作决定远不如从前有魄力。”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往往一个决定，就能引起底下腥风血雨。上位者犹豫不决，在底下就可能掀起波涛骇浪。

眼下正值乱世，哪里经得起苏相犹豫不决？分明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毕竟京都的敌人可是梁苏暮。

“我记得苏家那个嫡长子好像也不错？”季老太爷拧眉，有几分迟疑。

他对苏宗白了解不多。

“苏宗白才能的确出众，唯一的缺点是对苏相太过信赖。凡是苏相作出的决策，只要没有明显偏移，在苏宗白看来都没有问题。”

“有苏相在上面，纵使苏宗白才能再出众，有什么用呢？”季宁远道。

他也不由叹息，凭苏宗白之能，其实是可以与他、梁苏暮争锋的。

只是太过孝顺，竟也成了缺点。苏宗白为家族所累，孝道羁绊了他，令他就此折戟于亲长之手。

“祖父说局势对我们不利，其实不然。”不等季老太爷说话，季宁远又道:

“雁门关强悍，我岭南也不差。雁门关意欲入主京都，我便抢先一步派人前往京都以南，占领那里。”

“哪怕雁门关成功进入京都，与我岭南也是二分疆土，并非雁门关一家独大。”

“想一统云梦当皇帝。”季宁远哂笑:“他梁苏暮还差得远呢。”

这话在场三人倒是不置可否。

季老太爷沉吟片刻后，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般:“既然东边局势已定，远儿，你去一趟巫山吧。”

“是。”季宁远掩住眸底诧异，道。

他没想到巫山竟如此重要，重要到祖父会派他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可让宗月知道巫山的秘密。”

“当然，巫族那群人胆小如鼠，想来也不敢说。”

季老太爷的话一语成谶。

巫山，巫族驻地。

宗月正坐在巫天面前，打量着他。

巫天其实与她的父亲苏相是一辈，不过苏相一辈子为了苏家殚精竭虑，早生老象。巫天却只是处理巫族的事情，事务简单轻省，导致他看起来十分年轻。

不过巫天侧颜的线条冷峻，紧紧抿着唇瓣，饶是宗月都觉得脊背发凉。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羡父母皆逝，时家还在世的唯独他一人。我虽然年轻，但他效忠于我跟前，关于他的婚事，我也勉强有资格为他操持。”

宗月说明自己来意:“我是否方便问一句，巫族与世隔绝，时家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家破人亡。为何柔星会与时羡有婚约？”

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巫天，不放过巫天任何一丝神色变幻。

自那日巫天宣布柔星与时羡有婚约，在巫族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他们也成功留下。

她进入巫山，原本是想寻对付季家之法，却没想到意外发现时羡与巫山颇有渊源，再后来的一切，更越发不可控制了。

现在别说是时羡与柔星有婚约，哪怕说时羡是巫天儿子，她也不会怀疑。

“不方便。”巫天干脆利落拒绝了宗月，手中笔未停:“星星之所以跟时羡有婚约，涉及到巫族守护的一个秘密。”

说着，见玲珑衣服早已是月前的款式，且因连日来的山野奔走而风尘仆仆，眉间不自觉多了几分怜惜。

在玳瑁心中，玲珑固然重要，可对宗月的忠心亦然重要。玲珑如此说，玳瑁也无可奈何。

玲珑从不曾为众人所知的外表，是她最大的保护色，也对宗月此行极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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