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暂时无法予你答复。”他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摇头:“兹事体大。”

季宁雅点点头:“原就没想着今日就可以说服王爷，王爷回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遣人来找我便是。我这段时间常住沈贵妃宫中。”

大理寺原先是苏家的天下，梁苏暮进去几天后就成了摄政王的天下。苏宗白关在里面，所有爪牙皆被束缚，纵有心也无力，否则她如何能有可乘之机来挑拨离间？

可笑梁苏年竟真的因为她一阵忽悠怀疑苏家，只能说明他本性如此，不信任的种子早就埋下。

梁苏年头也不回离去。

季宁雅撇撇嘴，伸懒腰:“真无趣啊。”

梁苏年顶多也就比前太子好些，真将他放在哥哥、苏宗白、梁苏暮等人中间，到底还是不够看的。

若苏宗白没入狱就好了，梁苏暮和他打架一定好看。可惜梁苏暮一刀切中要害，快刀斩乱麻将苏宗白关入大理寺。

“梁姓皇族唯一的生机，都在摄政王身上。若摄政王赢了，云梦还姓梁，若他输了，这一代皇室将是云梦最后一代皇室。”

哥哥看得如此明白，所以他才会说，季家劲敌自始至终都是摄政王梁苏暮。

只可惜她原先不明白，家族那些地位举足轻重的老顽固也不明白。

梁苏年深吸一口气。

他小腿轻颤，比任何人都明白季宁雅这一席话的分量。

“说了这么多。”他尽量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你还是没说，季家为何要帮助本王？”

“因为当年，天子在先帝面前，也是这样说的。”

婢女吐了吐舌头，虽心中不解，可再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说摄政王是皇室唯一的生机，明明她今晚瞧着，这位睿王殿下也很不错嘛...

梁苏年却信以为真了，他知道季家不甘心当第二已久，一直想将苏家踢下去，自己上位。

实在是他那个好哥哥见京都进展如此之慢，不愿再等下去，恰好她也想来这云梦政治中心瞧瞧，传闻中的皇三子——摄政王梁苏暮，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罢了。

离间苏家和梁苏年么，嗯，只是顺带。

季宁雅瞧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才嗤笑。

“哥哥说的对。”

敌人无懈可击，她方有激情与其斗智斗勇。可敌人有此猪队友，她倒是觉得无聊了。

忽然，季宁雅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我记得...镇国公主是去了云城吧？”

“是的，不过苏相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应该会回来的。”婢女答道。

“我看不一定。”季宁雅摇摇头，眸中兴味盎然:“从她选择避开京都去云城，就能明白她的态度了。”

既不偏帮摄政王，也不偏帮苏家，反而躲在云城逍遥。如此聪慧女子，怎会在此关键时刻回来？

这位她曾经手下败将的继任者，也不知有没有她手下败将出众。

“你收拾收拾，我们去云城。”

...

梁苏年被季宁雅评价蠢笨，不知为何竟真的做了一件蠢事。

许是今晚被刺激的狠了，他虽然一向温和谨慎，可依旧没控制住。

他喝了些酒，摇摇欲坠前往皇贵妃寝宫，本想在外面吹冷风清醒清醒，结果惊动了皇贵妃。

这下就一发不可收拾，皇贵妃命人将他喊进去，唤宫女服侍他沐浴更衣。

来自慈母无微不至不假思索的关心，终令梁苏年动容。

他自幼跟在皇贵妃身边长大，十几年来没人跟他说过苏家和皇贵妃的坏话，清醒时理智令他相信季宁雅，可醉酒了，情感令他相信皇贵妃。

他跌跌撞撞跑到皇贵妃跟前，屏退下人，盯着皇贵妃昳丽凤眸，质问道:“倘若儿臣有一天跟苏家决裂，母妃是向着儿臣，还是向着苏家？”

“倘若苏家有一天要夺走儿臣皇位，甚至要儿臣的命，母妃是跟着苏家一起做刽子手，还是保护儿臣？”

皇贵妃彼时正在饮茶，听见问话，敏感察觉不对，冷了脸，开门唤心腹进入:“你去调查调查王爷刚刚见了谁，在跟谁喝酒？”

“再去查查，王爷身边可有不长眼的东西乱嚼舌根子。”

吩咐完这些，她才回身，面上端着柔和的笑意:“苏家和母妃，永远不会主动与你为敌。”

“你不愿意原谅父兄，有时间就去看看母亲吧。”许久之后，就在宗月以为她已经睡着时，苏宗岚又开口道。

“母亲？”宗月语气中隐有几分犹疑。

“自母亲知晓父兄那夜做的事情...”苏宗岚闭了闭眼:“母亲迁居皇家寺庙，与太皇太后住在一处，潜心礼佛，至今不曾面见父兄一面。”

“皇寺生活何等清苦？父亲怎能任由母亲住在那里？”宗月语气惊异。

苏宗岚苦笑:“父亲也不想，但母亲闭门不出，不愿意见到父亲。”

“前些日子梁苏年冷落我、宠幸其余妃嫔，此事在京都并不是秘密。”

“父亲去见母亲，母亲只说她生平两个女儿，长女被父兄嫁入皇宫囚笼，幼女险些为父兄围杀。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儿女平安。”

“如今既然父亲当了害死女儿的刽子手，那她就当做从未嫁给父亲，要与父亲和离。”

“皇家寺庙，青灯古佛。母亲久居于此，父亲毕竟不好常去，去了也无法挽留。”

“我明白了。”宗月近乎失声。

她闭了闭眼，想及母亲，惊觉自己忽视母亲良多。

此生因与前世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她在外抛头露面，对内宅却关心甚少。

每每在苏家住着，她最常见到的都是母亲，除了定时请安，她竟很少有与母亲独处时光。

而母亲是父亲的贤内助，既知她忙碌，便不会凑到她身边。

与母亲少数几次的交集，皆因母亲忧心她所起。

她并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宗月心想。

“对了，今夜过后，你是否要离京？”苏宗岚想起什么，又问道。

回应她的却是宗月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锦被中充斥着属于苏宗岚的味道，对于连日赶路许久未能合眼的宗月而言，那是久违的安心的味道。

周身被这种味道包围，她入睡很快。

然于第二日清晨，在宫女们入宫伺候苏宗岚洗漱之前，宗月又离开了。

苏宗岚醒时，身侧已没了温度。她盯着那块地方，若有所思，终是无奈叹息。

她的小妹，来无影去无踪，她已经习惯了。

之后的几天，每每入夜，宗月便会飘荡来皇宫，与苏宗岚同床而眠。

苏宗岚在后宫不是没有部署，在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下，宗月基本没被人发现过。

这座皇城一如以往的安宁，无人知晓他们曾经的端王妃，宗月来了。

宗月绝口不提回雁门关的事情，苏宗岚起初还问，后来宗月三缄其口，她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也不问了。

左右人如今在她这里，她看着就好。

最先知道宗月在京都的人，是苏嫣然。

苏嫣然恢复单身，一直没有再嫁。手里握着梁苏阳留下的巨额家产，又是苏家功臣，小日子有滋有味。

唯有一个，她的肚子日渐大起来了。

瞧着那大小，甚至隐隐有两三个月了。

接到季宁远信件时，苏嫣然正在皇家寺庙山脚下。

她是去拜访太皇太后、顺便拜访苏夫人的。

先是收到信，而后看见皇家寺庙门门口多了一辆眼生的马车，微微眯了眯眼。

前后连贯的如此流畅，令她想不怀疑都不行。

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苏嫣然下了马车。

皇家寺庙内。

太皇太后占据了大半地方，苏夫人只蜗居一角。

宗月正坐在苏夫人对面。

“母亲。”宗月低眉顺眼:“女儿来迟了。”

苏夫人眼眶红红的，闻言不自觉捂住嘴，抑制住自己的哭声。

“你何时回来的？”

“回来...还走吗？”苏夫人语气中带了期盼。

“不知走不走。”宗月垂下头:“应当是要走的吧。”

明月阁和摘星楼都在雁门关，短短两年两次迁移，她不能让他们再大动。

因此无论她与梁苏暮是否还会在一起，她都会回去雁门关。

“好，好。”苏夫人语气略带失望，然眼角满是笑意:“能回来就好。”

“听闻母亲与父亲...”宗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夫人打断:

“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苏夫人一句话回绝宗月所有想问的问题，又开口道:“你与你丈夫现下如何？感情可好？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宗月:“......”

她面有为难:“母亲...”

苏夫人却只当她是羞涩，拉住她的手:“旁的事情你不必考虑，凡事只消自己开心就好。”

“啊？”她身后的婢女不明所以:“什么说的对？”

“季家为何帮助王爷？”季宁雅愣了一下，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随后不以为意轻笑:

“季氏子弟向来以削弱苏家势力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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