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卷透出些许朱红的羊皮纸卷，小德子正要去接，萧瀚却已经从龙椅上起身，一把夺来。

跳跃着匆匆看下来，萧瀚将其弃置于地，怒道:“岂有此理！”

浑身浴血的苏天成行过礼，请萧瀚到里头去详说。

“墨羽军里头的萧澜是假的，真正的公主殿下可能还并不知道晋国这边的战况，请陛下恕末将善作主张，末将已经书信一封送往郢都。”

纸卷静静在地上铺陈开，那是一卷万民书，也不知谁起了头，以极其犀利的文笔批判萧瀚德行有失，大致三点:背弃亲姊，此为不孝；猜忌股肱，此为不义；失守家国，此为不忠。如此不孝不义不忠之徒为君，何能尔？无非仰仗龙朔抬举罢了。

“陛下万万不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萧瀚愣了一下，随即呆滞的眼神燃起希望，他连忙迎出去，那是他此时唯一靠得住的人——羽林军大将苏天成。

苏天成近来一直忙于同秦军和墨羽军对抗，这是萧瀚把他派出去之后第一次见他。

“爱卿，可是局势有所转机？”

萧瀚坐到地上，垂眸瞥着那万民书，苦笑道:“既然这么想要权位，当初又何苦将臣弟推上去？呵，说什么文兴，应当是你的隆武才对吧……”

如此静默许久，萧瀚道:“小德子，研磨，朕要写退位诏书。”

小德子吓得立时跪下，叩首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萧瀚把自己关在里面，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德子贴身伺候。

自通抚城之后，秦军又连破数城，直逼晋国皇都洛阳。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方劝他迁都，暂避秦军锋芒，另一方则是冒死谏言，劝他交出传国玉玺，归降萧澜。

如今，无论哪一方都跪在养心殿外面，以此逼萧瀚早下决断。

晋国皇宫，养心殿。

萧瀚从地上爬起来，喝道:“研磨！朕——退位让贤！”

养心殿外的人，一方心愿得偿，松了口气，另一方高呼“陛下万万不可”，萧瀚都不做理会。

“啧，又有何事！”萧瀚很是不耐，让小德子去开了门，那宫人便连滚带爬地摔进来，扑倒在萧瀚面前，颤声道:“陛下，百姓在宫门外头闹起来了，还……还弄了这个。”

但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只能自己想想。

“不好了，陛下！”外头传来宫人慌张的通报声。

洋洋洒洒写满三尺长卷，还让民众盖上了手印，那字里行间一个个星罗棋布的手印，其数量多如繁星，由此可见萧澜在洛阳群众心目中的地位之高。

“滚出去。”

“苏将军，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替她说话！”萧瀚原以为苏天成是来告诉他好消息的，谁料竟是这样。

若是普通文官，大概早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但苏天成依旧是不卑不亢，他目光灼灼地笃定道:“殿下离去之前曾同末将说她有三个愿望，一愿陛下康健，二愿大晋富强，三愿天下安澜。殿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不仅仅是她的愿望，更是她的信仰。是以，她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此等有伤大晋之事。”

萧瀚不屑嗤笑，反驳道:“人是会变的。”

就拿他自己来说吧，登上皇位之前深深地信服着他的皇姐，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坐到了龙椅上之后，他就很害怕失去，开始猜忌他的皇姐，最终将她以和亲的方式驱逐。

苏天成不甘示弱，坚定道:“末将相信殿下不会变。末将在前线同秦军几番对峙，那冒牌货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贪慕权位，嫉恨陛下，但是，连离去之前都会忍痛为陛下铺好路的长公主殿下绝对不可能说出那种话。”

他的坚定让萧瀚有几分信了，但还是质疑道:“你这是何意？她铺什么路了？朕不信，朕不相信！”

“让中书令大人向陛下举荐末将的是长公主殿下，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想自立为女皇，用不着墨羽军，更不需要联合秦军，她只消一声令下，末将会即刻带着羽林军杀入皇城，翻覆朝堂，陛下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而现在，陛下，如您所见，末将在尽全力抗衡秦军，只是力战不敌而已。”苏天成冷冷地陈述事实，再多推测也不及事实更有说服力。

“殿下提携末将是为了让末将在她走之后护好陛下，守住大晋，可惜末将无能，只能勉力守住洛阳，等殿下驰援，末将相信，殿下一定会来的，也请陛下安心。秦军攻势凶猛，末将先回前线去了。陛下，末将告退。”苏天成也不管萧瀚允不允，兀自退下，匆匆离去。

如此着实失礼，但眼下这个时候，失礼就失礼吧，总好过失守。

养心殿的门开了又关，萧瀚怔怔地望着门，怅然若失。

和秦军一起那个真的不是她吗？

他的阿姐真的会来救他吗？

“陛下，墨……还研吗？”小德子小心翼翼问道。

萧瀚默然半晌，郁郁道:“研个屁！把宫里的暗卫都派出去，去打听，如果……如果皇姐真的来了朕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

“陛下，这……”

“快去！”

“是！”小德子立刻出去传旨了。

……

楚军营地，楚璃月、朔方军统帅邹寿以及其他将领正对着沙盘推演各方人马的行进情况，而萧澜则背对着地图冥想。

“虎骑军估计还得五日才能到岩阴山，照这样的话，恐怕来不及同我们一起合围秦军啊。”邹寿蹙眉凝重道。

楚璃月沉吟片刻，面沉如水，道:“不是恐怕，是一定来不及。”

若合围不成，秦军便会循着缺口出逃，那么此番部署将功亏一篑。

宫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告退。

目光呆滞地盯着玉玺，萧瀚面无表情地呢喃道:“她就这么想要权力吗？”

小德子不知道是否该搭话，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其实他也不认同当初陛下过河拆桥的做法，如今这般场面也不过是陛下自作自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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