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帝语重心长道:“那你可曾想过你在她的眼中未必有如此分量，她真正的模样也未必是你眼中的模样。”

这个问题问住了楚璃月，他确实难以回答，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细究。

……

朝会，楚璃月第一个出列，“臣有本启奏，刘大夫近三年收受贿赂十五万两，请陛下处置。”

“麟德十八年，萧澜被上级将领侵吞战功，而后她设计其以身诱敌，惨死于乱箭之下，随后取而代之。麟德二十年，继后母家出现谋逆信笺，满门抄斩，继后被废，受阉人玩弄死于冷宫。麟德二十一年，继后之子触鹿而亡。麟德二十三年，八王之乱，青山之变……这一桩桩，一件件，何处不能见萧澜之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她当初明明可以发动政变将萧瀚取而代之，但是她没有，她选择来到楚国和亲。”建武帝长叹一口气，目光沉沉道:“一个能忍着灭族之仇，杀母之痛在继后面前隐忍多年的龙朔公主，她未必不是图谋更大啊。”

但是，他到了宫门口稍一抬眸便看到了自己的妻立在马车边上，笑意盈盈地冲自己招手，呼喊自己的名字:“璃月！”

楚璃月也笑了，她就算想要天下又怎样？给她就是了啊，光这一个笑容便值得了。

然而，旁人眼中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狠辣女子，其实满心柔情，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仅仅是她和楚璃月，还有天下，天下的有情人都要终成眷属，再不受家国破亡的战乱流离之苦。

建武帝坦诚道:“当初让她入楚，只是与晋帝各取所需，朕本以为自己能握好这把剑的，现在看来朕高估自己了。”

沉默许久，楚璃月道:“父皇，她是人，不是冷冰冰的剑啊。”

楚璃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总之，失魂落魄，下阶梯的时候还差点摔一跤。

“儿臣没疯，儿臣的眼里不仅有利益，还有父子人伦、仁义道德，所以您现在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啊。”楚璃月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从满含杀机变成了人畜无害，他不紧不慢地掀袍跪下，温和道:“儿臣御前失礼，还请父皇恕罪。”

建武帝心有余悸，强忍着怒气道:“哼，就你方才的话，便是罪无可赦。”

楚璃月作势就要起身，“那儿臣只能弑君了。”

“楚璃月，你疯了吗！”建武帝厉声呵斥，但落在楚璃月眼里也不过是色厉内荏。

仰头望天，天已经黑了，沉沉夜幕中众星拱月。

走出宫门的时候，楚璃月以为不会有人等自己的，因为他随建武帝离开之前就让萧澜先自己回去了。

“不掺半分假意的真心。”楚璃月认真回答。

建武帝对这个戏精很是无奈，本来是想同他讲道理的，没想到被他给吓唬了一通，仔细想了想好像他比自己更有道理。

许是站得累了，建武帝一屁股坐到了桌案上，挥退了总管太监，心累地问道:“你对萧澜到底几分真心？”

“可是这次洛阳危急，她那般心急来求父皇出兵，父皇您也看见了的啊！”楚璃月为萧澜辩解，尽管建武帝这么一说，他自己心里也开始没底了。

“秦军直入晋国，楚国出兵相助，最大的赢家是谁？不是百里靖，不是萧瀚，更不是你的父皇，而是她萧澜！此事之后，萧澜对她死心塌地，秦国损失惨重，楚国呢？朕给了你兵权，如果她牢牢握住你的心，她想要朔方军，无异于探囊取物！”建武帝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才跟朕理论不是还挺能耐吗？现在怎么没声了？”

接着便让禁军上人证、物证。

正要喊冤枉的刘大夫:“……”

次日朝会，楚璃月第一个出列，“臣有本启奏，吏部张侍郎的弟弟在家乡狐假虎威……”

张侍郎还没跪下，禁军已经上殿把人证物证上齐全了。

第三日朝会，楚璃月第一个出列，还没开口，就有人出来自首了。

建武帝看见他就头痛，无奈道:“把事情经过略了，直接报名字和处置方案吧。”

“臣遵旨。”

楚璃月若是一股脑儿将朝堂掀了也就算了，偏偏一天只告发一个，跟凌迟似的。

一连数日，朝野被楚璃月弄得人心惶惶，做过歹事的官员们人人自危，生怕明朝被告发的就是自己。

好些官员告老还乡了，真的老了倒也罢了，而立之年的探花郎居然也用这个烂借口请辞，建武帝实在没了脾气，把楚璃月叫来单独谈话，结果楚璃月搬出一通为民请命的说辞，说得天花乱坠，让建武帝无言以对。

“那你打算这样弄到什么时候啊？”建武帝只要一想到那乌烟瘴气的朝堂就头疼不已。

“明儿个上巳节，心情好，儿臣就暂且放过他们吧。”楚璃月讲完大道理，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就这样看心情作弄朝堂？！”建武帝瞪眼。

楚璃月耸耸肩，浑然不在意道:“那倒不是，只是那天晚上回去越想越气，报复朝堂解解气而已。”

“你——混账！”

“父皇别生气呀，毫无预兆地落下雷霆，这不也是帝王的基本素质吗？”楚璃月还是嬉嬉笑笑的模样。

“朕叫你来是教训你的，你倒是教训起朕来了？”

“儿臣不敢，儿臣还有娇妻要陪伴，儿臣告退，父皇您保重身体。”楚璃月临出门时又回头朝建武帝做了个鬼脸。

总管太监给建武帝奉上一盏温度恰好的茶，让他消消火，建武帝望着门口的方向，心累道:“你说，朕这个儿子到底是真没心眼儿，还是心眼太大了啊？”

“奴才不敢妄议。”

“唉……”建武帝惶然发觉以前是父慈子孝，现在是楚璃月令他捉摸不透，而他总是绷不住本应喜怒不形于色的脸。

“她不会这样的。”楚璃月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跪着！”建武帝怒斥，“天底下有几个人当儿子当成你这样的？把弑君挂在嘴边你是想气死朕吗？”

楚璃月摆出无辜脸，小声道:“儿臣没有，父皇不能污蔑儿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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