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的，楚璃月很死心眼的，他只要认准了一个人，哪怕那人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他也不会变心。他选的路，即便遍体鳞伤，他也会继续走下去。

“殿下！你……你怎么能说这么混账的话！太子妃她为了你……”林蒙实在看不下去。

……

月色皎皎，隔着陈旧晦暗的窗棂依旧可见其皎洁。

“够了！”萧澜喝退林蒙，含着泪扯出一点礼貌的笑意，“抱歉，打扰了。”

冷静下来想想，胡玉儿救了楚璃月，还收留过荆婉，她可以赐予她金玉珠宝，高爵显位，甚至面首无数，但是唯独不能将楚璃月拱手相让！

“你悄悄地，去打听打听，他们的婚期在何时。”萧澜淡淡地下令。

“是！”林蒙立时恭敬应下。

许久，萧澜的情绪稍稍缓过来，林蒙大着胆子上前小声询问道:“太子妃，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回去了吗？”

如果萧澜回答是，那么林蒙真是不甘心。

萧澜苦笑着长长叹了口气，良久摇着头道:“不能，绝对不能，我的怜儿不能没有父亲的。”

房门缓缓打开，一道颀长身影犹疑片刻，跨出两步走到了外头。

其人墨发高束，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眸中是萧澜前所未见的戒备——是楚璃月无疑了。

多日不见，令她思之如狂的人此时就在眼前，但是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静候片刻，有另一脚步声缓缓而来，萧澜能分辨出来，那是楚璃月的脚步声。

哪怕夺回楚璃月会让另外一个女子陷入伤痛，她也在所不惜。

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啊，当时跑掉，只是因为受不了那样大的心理落差，一时不愿面对罢了。

萧澜望着他，嘴唇微张，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四目相对，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萧澜茫然着不知所措，只是将楚怜紧紧抱在怀里。

“我和玉儿不日便会成婚，然后我们会在这里过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请你回去吧。”这是楚璃月给她的第二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村子的，村民的异样眼光和议论声都抵不过楚璃月那两句话扎心。

小小的楚怜似乎也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她放声大哭，弄得萧澜越发不知所措，只得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

楚璃月躺在简陋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右手拇指扣进掌心，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韘戒，他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那个女子说的不是假话，他看见了，她的右手拇指上面也有一枚韘戒，材质款式跟他的相差无几，只是他手上这个更大些。

女子给他的感觉也很熟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他没有了记忆，但是身体仿佛还存留着对她的习惯，看到她受伤的表情，他心疼了。

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如果硬要形容，那就仿佛是心里头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破了，碎了，痛了。

夜间蝉鸣阵阵，声声入耳，他频频想起萧澜受伤的脸，越发没了睡意。

起身推开房门走到庭院中，他迟疑了许久，又不知不觉往外走。等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村门口，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走出村落了。

他在此久久驻足，没能迈出那一步。

胡玉儿于他乃是救命之恩，他不能不报的。可是，那名女子若真是他的妻，那他留下便是辜负了她。

好像无论怎么选，他都是要辜负一个人的。

距离成婚还有十天，他犹豫不决。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十日，他还可以考虑，还有时间逃避，他可以等十日之后再抉择。

“唉，但愿她离开这里之后，不要再想起我。”楚璃月喃喃自语，兀自回去了。

……

天方才破晓，胡玉儿便穿衣起身了。

打了井水洗漱之后，她低头对着水缸的倒影端详自己的脸。

她生得很朴实，脸蛋因为常年受日光暴晒而黑里透红，其上五官平平无奇，尤其鼻子，仿佛是铺陈开的大饼上面随手丢了个面坨子，嘴唇干瘪而粗糙，像是缺水皲裂的田地。

她诚然不过尔尔，但那个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胡玉儿愤愤地想。

趴在水缸边上许久，她叹了口气，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女人只是跟雪神哥哥比起来差了一些而已，自己同她却是相去甚远，云泥之别。

不止样貌，那女人身上有种气质，跟雪神哥哥如出一辙的贵气，只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她不寻常。

那该是九天翱翔的凤，而她只是犄角旮旯里一只不起眼的麻雀。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雪神哥哥，可是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出现，雪神哥哥会顺理成章地和她成婚，成为她的丈夫，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所幻想的美好未来，一转眼便要因为那个陌生女人的到来化作泡影，她受不了这样的心理落差。

即便雪神哥哥拒绝了那个女人，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在他们一行人离去之后，雪神哥哥变得沉默了。他在离她越来越远，哪怕此时此刻他依旧和她待在同一个院子里面。

“害！”胡玉儿气呼呼地一掌拍进了水缸里面，原本沉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其中倒影层层叠叠，迷离而朦胧。

要把雪神哥哥还回去吗？

胡玉儿的内心也在纠结，那个女人早在她之前就嫁给了雪神哥哥，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是她抢了她的。

这么想着，愧疚感和负罪感油然而生，然而，在洗漱完毕，绕到屋前看到雪神哥哥的那一刻，她犹豫片刻便将这些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第一眼见到就喜欢地不得了。她不想离开他，也绝对不能没有他。

此时此刻，他躬身在门前，手里拿着猪鬃毛刷子正在往掉漆的门上粉饰朱漆——他在为他们的婚礼做准备。

他既然选择留下，那么她又何必顾及那么多？眼前的是她救回来的雪神哥哥，是她的未婚夫！他不会属于那个女人，只会属于她胡玉儿！

林蒙、荆婉、许洮静静跟在后头，甚至将呼吸声都收敛了。

眼前的楚璃月仿佛纯然是陌生的，仿佛她和他过往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我不认识你。”这是楚璃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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