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青年猛地坐直了，飞快地切换网页，再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女人“啪——”一下打开灯，接着骂道:“这么黑也不开灯，想吓死谁啊！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再抽就滚出去自己找房子住去！”

洗碗池边的洗洁精和洗碗巾跟新买的似的，毕竟某人平时只吃速冻食品，倒也不怎么用得上。台面估计是按主人身高设计的，差不多有一米高，是m市普通人不会考虑的高度了。

洗完碗擦了灶台，清点了一下冰箱里的菜，心想这菜买得可真是多啊，他都吃了三天了，一点不见少。

“是是是，知道了。”

谭景没有注意到自家儿子睡衣失踪，也不清楚他晚上在不在家。放养惯了，裴重苍以前也经常在放假的时候晚上睡网吧。

顺顺当当报了名，然后做了一整天游戏代练，赚了点小钱，吃着自己做的便宜饭菜，又省了点钱。裴重苍看了看自己账户上的剩余积分，和最近的积分交易情况，觉得自己有望早日当上篮球俱乐部老板。

半夜十点，裴重苍结束了一天的代练，起身去厨房洗碗。

他叫王趣，准大三学生，材料专业的，游戏昵称“帅你一脸血”。有句话说得好，越是缺什么，就越要叫什么名。他一点也不趣，所以叫王趣，他也不帅，所以叫帅你一脸血。

他把网页切回来，一边研究着进过赏金副本的人提供的有限经验，一边长长地叹气。

天天在梦里升级打怪杀人、被杀，还要削尖了脑袋往赏金副本里钻，就为了那点银子，太累了。但一想起寄人篱下的现状，还有身后那扇画上去的窗，他觉得这点疲惫根本不算事，睡眠质量哪比得上银子重要。

所以章俨和喻卿认识，喻家和明府有联系，喻净知道吗，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裴重苍直觉喻净应该是不知情的，不然不会在看到章俨的时候露出陌生又不耐烦的表情。

帅血:你应该认得出吧，上边穿黑衣服的那个就是，一看就是有钱的黑she会份子。

裴重苍内心点头，确实像。大夏天的穿个黑衬衫，长得又糙，表情又欠揍，他不黑she会谁黑she会。哦对了，还在学校门口抽烟，更是罪加一等。

照片看起来应该是考完期末考那个下午，这说明裴重苍周围就有同样是梦游世界玩家的人。这不奇怪，他能在大街上收到传单，别人当然也能。

研究到半夜他才卡着时间反锁门上床，十一点半一到，他就进入了沉睡。

第二天是进积分副本的日子，裴重苍偷偷把睡衣装进书包，打算晚上就在章俨家睡。反正章俨不在，而且他也说过自己可以随便住。

还没抽几口，门就被人大力拉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极为泼辣的骂声，“又抽！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房间里抽吗，家里有孩子呢！”

一名样貌平平的眼镜青年在电脑那端久久没有动弹，屏幕上的荧光打在他的脸上，除了这一小块的蓝白光芒在闪动以外，周围一片漆黑。

他身处一个极小的房间内，身后是一张单人床和一扇装饰窗，左边是门右边是墙。他关闭了聊天窗口，打开论坛筛选出“赏金副本”相关，仔仔细细翻阅起来。左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细烟，点上后把打火机随手扔在了显示器边。

女人“砰——”地合上脆弱的门板。

惨白的白炽灯照亮了青年的脸，正是野球场成天抱着个本本的小王经理。刚那胖女人是他的表舅妈，他在m市无处可去，暂时寄住在表舅家。白天的时候帮着带带孩子，或者去给表舅的野球队当当经理。

裴重苍换上章俨的拖鞋去厕所洗漱。因为要过夜，他在楼下小卖部买了牙刷牙膏杯子三件套。这厕所也真是大，快赶上他家卧室大小了。

这么大，不放个浴缸真是可惜了。

冲完澡，裴重苍连个裤衩都懒得穿就钻进了被窝里。终于有一个人住大house的机会了，当然要为所欲为！裤衩什么的都是道德的束缚，在当下这个自由独我的空间里，还要什么束缚！

床上的枕头和被子还是那天中午章俨扔给他的那套，不到十一点他就逐渐进入梦乡。

大床真舒服啊......

打了一天游戏，疲惫的他很快就开始做梦，梦里章俨回来了，在学校门口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然后又离开了。裴重苍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梦里依稀回到小时候，他疯玩了一天之后睡得很香，父亲坐在床边一边给他摇着扇子，一边说着话。

他说，下回可不能再在课上顶撞老师了啊，不然我和你妈接到举报就立刻来打你屁屁。

还说，我的孩子，一定要好好长大呀，长大了要保护好妈妈，不能让她哭哦。

裴重苍小声回应，对不起爸......

裴名州摇扇子的风逐渐变小，床边温暖的气息逐渐消失，裴重苍想要转身拉住他却无能为力。他努力忍住回头的冲动，相信只要他不看，父亲就没有远去。

十一点半到，他的表情波动被猝然遏制，梦境结束，游戏开始。

“喂喂喂，听得到吗？我是兔爷，有人要和我竞争队长么？”

吾皇看着装备齐全的自己，忽然有一种这里才是现实，其余全是虚幻的错觉。他打开麦克风，说:“这里是吾皇，还有人要竞选吗？”

一片寂静。

直到吾皇拿下一血的那一刻，入睡前的情绪终于被一扫而空，此时此刻他就只为了赢而来。他根据当前经济状况以及适用环境不断更换着合适的枪支并熟练使用，没有章俨在一边打岔，他一个人打得更加得心应手。

“玩家‘weal’使用64shi冲锋qiang击杀了玩家‘阿莫西林pp’。”

吾皇正在狙击的眼睛微微眯着，心想这人也太不死心了，然后稳稳一梭子带走了对面窗户里的人。刚才weal杀的是他们队伍的人，吾皇匆匆离开楼顶，往队员绿点消失的地方赶去。

还没下到一楼，就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吾皇立刻停脚，猫在了门背后。

他身处一个废弃医院中，缓缓屏住了呼吸，听着上楼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那声音即将跨过拐角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明亮妩媚的女声。

“这栋楼我清过了，小队长，出来吧。”

吾皇看了眼地图上跟着停下的绿点，基本断定她没有说谎，于是现了身。他与这个叫echo的女人只隔着一层楼不到的楼道，吾皇没说话，继续往楼下走去。

echo叫他:“小队长，去哪儿啊？”

开口闭口小小小，你又没见过！吾皇不耐地加快了下楼的速度，与她擦肩而过，说:“杀人。”

“章俨居然没来陪你，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他把你看得很紧呢。”

这话成功让吾皇停住了脚步，他在楼梯的一端缓缓回头，然后举起枪，枪口对准了她。

echo笑着躲也不躲，说:“这么紧张做什么，把枪口对着队友，这样不好吧？”

是不是队友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存疑了，吾皇拉下安全栓，子弹上膛，作出准备射击的姿势。

echo又说:“好吧，我承认，我跟weal是一边的人。weal你不会不记得吧，章俨应该跟你说过他的身份。”

吾皇姿势没变，说:“知道。”

好歹是回话了，echo收起枪，说:“既然知道，还拿枪指着警察？而且我还是个女生，就算真的要这样，也该换一把吧。”

女子看似眉目含春，实则面露冷淡，大概和章俨是一个路子的人。明明是冷心冷面的人，却要强装和蔼可亲，装得又不像。

难道这就是中年人的乐趣所在？

echo又说:“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就直说吧，不管章俨找你什么目的，希望你能拒绝他。”

“理由。”

“这还需要理由？”echo略惊讶，“你还是个未成年，我们身为警察，理所应当保护你们不受成年人侵害。”

吾皇只觉得好笑，章俨是威胁他了还是□□他了，侵害他什么了？这两个带洋名的人既不是民警也不是刑警，既然不是什么正经警察，在这儿执什么法呢？

于是他说:“你们和明府是对头吧。”

这话echo无法反驳，他们确实是对头，不然他们不会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但如果不反驳的话，会让对方觉得他们在公报私仇。

echo想了想，说:“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明府不是你的好归宿。你应该知道那个组织过于神秘，不想一辈子活在阴影处最好还是拒绝吧。当然，我很欣赏章俨，他本人非常有魅力，但你要小心，别让恶魔把你带下地狱了。”

吾皇放下枪，问:“你喜欢他？”

echo一愣一笑，“不，没到那个地步。”

没到那个地步的意思是，睡过但仍需要进一步深入交流，还是欣赏之情不足以让她产生一夜喜爱之情？

“虽然未成年，但我已经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我会为我的一言一行负责。谢谢你们靠着一腔热血来三番四次劝告我，但我也希望你们不要随便妖魔化任何一个群体。”

echo:“......”

幼稚......

但echo没再反驳，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想抽根烟都没得抽。她气馁地垂下手，自叹一声，还是现实世界好啊，有烟有酒有男人，这破游戏也太无趣了。

初洄在中心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人，等得他都快睡着了，才终于来了个人。

来的是白翳可。

初洄舒展开了他的长手长腿，问:“怎么样，有说动吗？”

白翳可摇头，“人孩子思考得很清楚，已经做出自己的决定了，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这怎么行！要仅仅是因为他优秀招进去的话，咱就只当多了个敌人。但如果明府是出于别的目的，最后毁了这孩子，那最后被骂的肯定是我们！而且咱们无法预计他们是不是还有危害别的青少年的计划——”

“行了，这都什么时代了，就算明府是上千年的组织，也早就与时俱进了。即便他们真想拿人做实验，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功夫，外国流浪汉一抓一大把，直接去街上薅不就行了。犯得着花这么多时间在一个小孩身上吗？何况他成绩也不好，各方面条件也都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初洄被怼得哑口无言。

其实这些他也很清楚，只是出于他个人对于明府的成见，没办法放任不管。他说:“那好吧，这事先搁着，但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叫人持续跟进。”

“ok。”

“这游戏也真是麻烦，只能等结束，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我腿都蹲麻了！”他又不好出去把他们全搞死，这样的话他偷摸干的事就暴露了，那些老头子指定又要给他开□□会。

“头儿，我有个办法能让你提前出去。”

初洄回头，猝不及防就被冰冷的枪口顶住额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白翳可就已经扣下扳机。

“玩家‘echo’使用magnum击杀了玩家‘weal’。”

白翳可模仿电影里的枪手仰起头吹了吹早已消散的烟，说:“对不住了头儿，这是我们小队长给我的任务，他说他想赢。”

成天跟一群小屁孩打交道，真的很烦。

他默默存了图，回了个:哦，你自己小心吧。

网络另一端的帅血一愣，他知道自己是m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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