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手里的东西并不值钱，赌场就把他赶走了。夜已深了，黎木躲到了垃圾桶边，寒气侵蚀外加酒精蒸发，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当冷到一个程度时，人会误以为自己很热，他就脱了衣服裤子。

然后就被冻死了。

“知道了，马上回。”他挂断电话，捡起地上自己的水瓶和毛巾离开。

其实他就在家小区的篮球场打球，不远，从接到电话到掏钥匙开门也就十来分钟。但是当他打开门，一眼看到厅的人已经在收碗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黎桦把骨灰罐子放到了赌场紧闭的卷帘门口，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喂，妈。”

“六点半，你又晚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永远像一条线一样平淡，即便是说着责备的话也公事公办，尤伦忍不住仰头闭眼。

天很黑，人们在夜幕下蚂蚁般奔逃。黎桦笑着，狰狞又疯狂。黎木，你终于可以永远留在你爱的赌场了，开心吗？这一次你是真的死了，你如愿了。

黎木，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上了。

“ilookatyouallseethelovetherethat’ssleeping,whilemyguitargentlyweeps~~~”

他专门挑晚上来的，这时候人多。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守门的一看他抱着个罐子就把他拦下了，他说他来找人的，找黎木。守门的眼神怪异，“你就是他儿子？他好几天没来了，不在。”

看来是新来的，不然怎么会不认得他。他赎黎木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找不到黎木时，他第一时间就给这里打了电话。然而接电话的人一口咬定黎木不在。

大哥发话，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黎桦礼貌地向大哥道谢道别，去了目标地点。

歌声乍起，一边候场的小伙拿起正在响的手机在空中晃了晃，“伦哥，你妈给你打电话！”

尤伦跑过来，小伙接替他上了场。

黎木在这里输得一干二净，没钱再住下去，烂醉之下半夜被赶了出去。喝醉酒的他看不清路，也看不清人，从家里搜出一根“金项链”、在路上捡了一枚游戏币，折返赌场。

“哦......谢谢。”

黎桦大约了解了。

“你好，我举报这里有个赌场，在......”

然后黎桦走到街角等待着，看着警车拉着警笛越来越近，赌场里的人仓皇外逃，混乱中有人踢中了他放在地上的罐子。罐翻灰洒，扑了一地。

一位衣着灰白衬衫的女士闻声回头，“正好，菜给你留着，饭在锅里，自己盛点来吃吧。”

她旁边是一位同样着灰白衬衫的男士，问他需不需要把菜放微波炉里打一打，锅已经洗了，不好再回锅了。

看得出来，他们刚吃好。

从来都是这样，二位五点半下班，六点做饭，六点半开始吃饭。不论尤伦在不在桌上，他们都是准时吃饭，因为晚上还得继续去工作。

“不用打了，碗放那儿吧我洗。”尤伦说。

女士点头，说:“先去洗澡。”

要是马恪主动提出自己洗碗，刘爱河女士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但在尤伦家，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在他们看来，孩子长这么大了，不就应该主动承担一部分家务吗？

尤伦把水瓶放回卧室，拿了干净衣服去厕所冲澡，顺便把身上的衣服裤子毛巾都扔进洗衣机搅上。

出来的时候是七点钟，爸妈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新闻联播。尤伦默默坐到饭桌前吃着已经凉得差不多了的饭菜，等他慢悠悠吃完饭、洗完碗，新闻联播结束了。

二位家长在门口边换鞋边跟他道别，“走了。”

“哦。”

大门关上，屋里又只剩尤伦一个人。

冷冷清清，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留守儿童，父母早上天刚亮就出门上班去，晚上十二点才回来。不怎么见得上面，亲子交流也少得可怜，要不是催吃饭，一个月连电话都没几个。

尤伦五官立体，眼窝尤其深邃，上数三代都没有和他长得像的。他一度怀疑自己是领养来的，不然没法解释亲情关系为什么这么淡薄。

还是他外婆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相册，从他还在老妈肚子里到出生那天、再到坐摇摇椅、学走路、逛游乐园一张一张指给他看，他才相信自己是亲生的。

“其实连你爸妈都怀疑过是不是生下来之后抱错了，瞒着我们去做了亲子鉴定。喏，鉴定书都还在呢，医生说的还能有错？”外婆说。

尤伦只能感叹，就算是亲生的，亲情淡薄的也大有人在。尤其父母两个人都是搞科研的，眼里除了上班就是加班，研究和工作就是他们的亲儿子。

至于十月怀胎生的这个嘛，反正孩子随风长，不用人管也自然会长大的。

尤伦登上游戏，看裴重苍在线，消息还没发出去，上回加的牛头好友就邀请他进入房间。

“还打上单？”牛头问。

“嗯。”

“这么爱上单，是想抢占世界第一上单？”

自从加了牛头好友之后，牛头就经常邀请他们一起打游戏。裴重苍成天在线，但业务繁忙，很少接受邀请。孔不违原本也应该很闲的，但因为老妈在家管着，有时候打着打着被迫挂机。

久而久之，牛头就只邀请尤伦了。

尤伦的作息和父母一样十分稳定，早上去少年宫上补习班，吃完午饭写四个小时作业，然后打球。吃完晚饭后就不出门了，要么看电视要么打游戏。

“习惯了而已。”尤伦回答。

“偶尔也换换口味嘛，玩游戏不就是图不同的可能性？都打这么多场了，反正又不是非得赢。”

尤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决定下一把就打牛头。

“兄弟哪儿人啊？”牛头问。

“s省m市。”

“那可真是不巧，我h省p市的，离得可真远。”

尤伦:“......”这有啥不巧的，全国那么多省市，不在一个市不是很正常？

“兄弟喜欢旅游不，来这儿玩过没？”

“没。”

“有空可以来玩啊，咱们这儿特产特别多，什么酒啊姜啊醋啊的。哦还有萝卜。”

尤伦:“......”这是劝退介绍吧。

牛头兴致不减，问他知不知道p市最出名的特产是什么。尤伦配合地问他是什么。

牛头说:“刘昊然。”

尤伦:“......”沙雕到处有，自己身边尤其多。

裴重苍发了一整天传单，直到晚上才有空上线带双排。

“滴滴滴滴滴滴——滴——密码正确。”章俨拧开门把手，开了饭厅灯环视一周，发现家里的卫生情况与自己一个人住时并没有任何不同。

难道那小屁孩回家住了吗？自己这儿真没网吧好？

章俨正换鞋，就听见次卧突然传来键盘声和“退退退、回头打回头回头、加血、我去抓、一波一波”的声音。他过去扒在门口探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次卧里，某个小屁孩正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握着鼠标的右手不停点击。

他笑了笑，非得整漆黑才有打游戏的氛围？

章俨反手开了厅灯，这才引来裴重苍注意，他偏头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就快速收回眼神重新投入游戏中。

大多数时候裴重苍都是沉默的，之前和他一起打游戏时也很矜持地用只言片语发号施令。原来他一个人打游戏的时候和别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嘛，非得在自己面前装沉稳。

章俨自个儿进了卧室，等他冲完澡出来，裴重苍已经打完了。

“回来了。”裴重苍说。

章俨挑眉，“嗯。晚饭吃了吗？”

“吃了。”

章俨穿着背心裤衩在冰箱里搜寻一番，放弃了所有需要复杂加工的食物，选择了最简单的速冻水饺。玉米猪肉馅的，他最爱吃。

他端着煮好的水饺到次卧坐下。

“这几天没住这儿？”

“有时候住。”

“吃点儿？”

“不吃。”

章俨打开电脑，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才刚回来多一会儿，就催，催催催。”

“又要出任务了？”裴重苍暂停了动漫，歪头看他。

章俨也停下了吃饺子的动作，把不长的邮件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说:“不算——”他也歪头看过去，“想知道吗？签完协议我就可以告诉你了。”

裴重苍转回去继续看动漫。

“我看冰箱里菜都没了，还以为你在这儿长住了呢。还想说既然都长住了，咋连地都不扫，你不挺爱干净的吗。”

裴重苍嘁了一声，“我看你是想让我签了协议好在这儿长住给你当清洁工。”一石二鸟的算盘打得挺响。

章俨一口一个饺子，没一会儿就吃完一大碗，打了个饱嗝。吃完还说，“你买的这碗不错啊，又大又结实。”

裴重苍都不忍心告诉他，其实这是他买来洗菜的不锈钢盆。

“今晚还回吗？”章俨问。

“回。”裴重苍看了眼电脑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你收拾收拾就送我回去吧。”

“我看你就是闲得慌，非得折腾我。长途奔波回来，我连澡都洗了，还要出门一趟。”

裴重苍全当他放屁，如果他不回来的话他是打算住下的，但他回来了。两个男的住一块，又不是一同付房租的合租关系，就隔着面墙睡。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章俨把碗扔进洗碗池，回卧室换了身正经衣裳出来，在次卧门口叫他:“走吧，大少爷。小的已把车马备好了。”

裴重苍刚站起来，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章俨去开了门，裴重苍紧随其后，门一开就看到一张才见过的脸。那张好看的脸几乎是瞬间就扑到了章俨身上。

“累死老娘了，踩了一整天高跟鞋！”

不是说单身吗，就这还不是女朋友！这小区不是管得很严吗，那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明府的？可她为什么不知道章俨家密码，还需要敲门？

裴重苍在后面呆若木鸡。

他也随着人群跑了。

黎桦就从新来的这里套话:“那他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唔......四五天前吧，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身上的钱都输光了才走的，还喝得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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