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那一头黑亮飘逸的长发便无端缩减了一大截，只留到一尺多长。

他又说:“您这衣服......”

耑彐在车上看着斑马线人来人往，忽然说:“人间......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

吴充小心翼翼侧目。

耑彐偏头道:“如何？”

耑彐:“不必破费，我可自行过去。”

“不不不、别别别。”吴充赶紧拉开副驾驶的门，耑彐是明大人亲自托付给他的，可不能怠慢了这位爷。何况耑彐的“自行过去”，恐怕就不是寻常人的方式了，他还不想因为这么点事就上社会新闻。

路上行人很多，车也尤其多，不知道是不是吴充的错觉，他感觉好像每个红绿灯都要等一阵子，难道今儿个忌出行？

他拿出手机给她看行程表，说:“前几天已经带您初步了解了当下世界，今天开始得出门正式体验了。中午吃饭的人多，别的地儿人少，正好趁这会儿去商场里逛逛。”

耑彐微微点头。

吴充把她带到小区外，指着路边的共享汽车说:“请上车。”

“七夕重现，牛郎织女又见面；银河再远，也可信息侃谈；发个邮件，传个照片，见个小面又有何难。爱满天地，真情不变，祝你遇到旷世奇缘，七夕快乐！”

裴重苍看完直接“地铁老人手机”，沉思许久续了俩小时机，回了邮件。

“叮——”

拿新英雄试了试手，准备下机的时候，邮箱弹了封邮件出来。

耑彐:“你的车？”

吴充尬笑道:“那怎么可能呢，我穷狗一个，这车是租的！”

来来往往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频频回头了，吴充站起来咳了下，说:“那什么，耑彐大人——”他勉强叫出这个称呼，“您这头发......是不是收着点？”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沉静有力的声音，吴充吓了一跳，手机在手里蹦跶两下才抓稳了。他推推眼镜，回身看了眼。

旁边站着个女子，长发曳地，容颜倾城，打扮古朴。她面色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椅子上的吴充。

吴充吞了吞口水，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怕您热！”

耑彐里一层衬衫长裤外一层披风，说:“不会。”

她看起来还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但实际上年龄是自己的几十倍不止。据传，她这么年来往于人世间与天界，见过不少生死，做过不少大事。吴充觉得人活一辈子就够了，而她活了普通人的好多辈子，想来应该是早已疲于与人周旋了，所以才会把自己尘封。

这一次被唤醒，据说是为了一个人。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可真是影响深远啊，哪怕过几百上千年，也还是有人默默为此执着。吴充没有办法体会到这执念究竟值不值得，但他觉得，被耑彐惦念着的那人，应当是很幸福的吧。

“那辆车挺好看。”

吴充一愣，看了过去，嘴角抽了抽，心想，地表最强买菜车，能不好看吗？耑彐大人该不会是嫌弃自己车子烂才想自行过去吧。

要不下回狠狠心，租个宝马奥迪什么的？

没等他思量完就绿灯了，吴充慢悠悠开了出去，一边开一边给耑彐介绍着路边的建筑与当下的大事。心想还好这位耑彐大人上一次醒来时民国时期，所以见过不少科技产品，也会说一些普通话。不然这活可比带章俨要累得多了，至少章俨任打任骂。

吴充把车停进了商超地下停车场，说:“虽然m市开窍得晚，但现在也在大力推动科技化城市的发展了，所以能看到路边有不少老小区围起来在拆了，这家商超也刚开一年不到，人不多。”

上到一楼，吴充贴心地问她是否要喝点东西，“现在奶茶和咖啡是较为流行的饮品文化，要喝点吗，或者果茶？”

“奶茶？”

吴充愣了一下摆摆手说:“不是内蒙那种，它是甜的，里面可以加珍珠、椰果、布丁之类的小料——呃、此珍珠非彼珍珠，就是形状像而已，实际上是木薯粉做的——木薯粉是......”

他觉得自己很难再短时间内解释清楚了。

耑彐摆手道:“不必，白水即可。”

“行，您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商超里卖水的除了饮品店就是超市，饮品店是不卖白水的，吴充去了负一层的超市。进门就是饮料区，吴充拿了两瓶就准备去结账，余光瞥见旁边的人行为奇怪表情夸张。

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这是明星吧”、“又酷又漂亮我的妈呀”，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有明星？该不会是他女神吧——

吴充回头，众人目光归处正是耑彐。她严肃地背着双手，视线扫过一排排货架，偶尔被她眼神扫到的路人顿觉小鹿乱撞。

审视良久，耑彐伸手从最高处拿下一瓶浅蓝透明的饮料，仔细地看起了上面的小字。

吴充走过去小声问道:“耑彐大人，要买这个吗？”

他一靠近，就好像听见周围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说那么出色的姑娘，怎么配了他。吴充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往耑彐身边一站确实不大般配。耑彐比他还高点，肌肉匀称有力，样貌绝美，既有女子的淑丽，也有男儿的英俊。

果然美人都是雌雄同体的。

耑彐把水放了回去，说:“不必。”说完瞥了眼不自觉围观的群众，嘱咐道，“出门在外，随意些，不必使用尊称。”

“是——啊不、好。”

吴充一手拿着瓶矿泉水追了上去，并问道:“除了水，您、你还需要点别的吗？啊不用啊，那收银台在这边。”

出了超市，耑彐便指了指他的手机问道:“现在都是用这个付钱了吗？”

吴充点头，说:“网银支付在本国普及度还是比较高的，很多老一辈出门都不太带现金了——”啊呸，说什么不好要说“老一辈”，于是转而问道，“对了，需要给您、你买一部手机吗？这样联系起来也方便。”

耑彐摇头，她刚醒来不久，要学的东西太多，手机对她而言作用不大，因为联不联系她都是次要的，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人。

“好，这边是女装店，进去看看？”吴充说，毕竟还是要融入社会的，总不能整天奇装异服。耑彐现在身上穿的是吴充从章俨家摸的，殷樱的衣服太小，林昼住的太远。

耑彐点头。

两人进了离得最近的一家店。

导购热情地迎了上来，抬头就是一句:“哇，姑娘你长好高啊，我都得仰头看你呢！想买点什么，裙子还是什么？我看你腿这么长，穿裙子应该会很好看的！”

吴充听得直冒冷汗，他与这位大神见面好几天了，都没敢说她长得高。毕竟夸人是个技术活，你怎么就确定能夸到点子上呢？怕万一她听了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拍扁。

他相信她是真的能把人拍扁，因为他亲眼见到耑彐把小区焊在地上的水泥凳生生拔了起来，然后挪了个方位。

想想都后怕，不愧是从修仙时期过来的人。

谁知耑彐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点了个头，说随便看看，不要跟着她。

吴充擦了擦汗，也对，活了那么久肯定不是第一次买衣服，什么样的导购没见过，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趁她左右巡视这会儿，吴充看了看邮箱，两封邮件，都是裴重苍发来的。

第一封回祝他七夕快乐。

这么讽刺的吗，两个单身狗阴阳怪气地互祝七夕快乐。吴充无奈摇头，他也不想啊。

第二封是一张图，图上是他和耑彐在超市排队付款，配字“章俨死了？”。吴充回了个问号，对面很快回了过来:没死的话，你怎么换人跟了。

吴充挑眉，就不能是女朋友？他的毕恭毕敬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裴重苍看着回过来的“借你吉言，我会催他尽快走的”，笑了笑，照片是马恪发在群里的，说他今天干苦力空档在超市发现了个绝世大美女。

本来裴重苍对这不感兴趣的，但他光看小图就觉得美女身边那男的眼熟，点开一看果然是吴充。搞半天他前面发的七夕快乐还歪打正着发对了？

不过他决定诈他一下，于是顺便问起了章俨。

半月不见，还活着啊，活着就行。看来章俨没说谎，他确实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着家的，怪不得大力鼓励自己住进去，是想找个钟点工吧。

耑彐长得高、身材好、表情也到位，穿什么都像模特，吴充就在一边坐着等。

转眼耑彐又换了身出来，原本到脚踝的长裙在她身上成九分的了，导购好一顿夸，忽然cue到了吴充，说:“男朋友给帮着看看呀，你看多好看是不是！”

吴充一愣:“啊？”

耑彐低头慢吞吞整理着袖口，吴充立刻解释:“不不不、我俩不是男女朋友，不过这身确实好看、好看！”

心道这导购眼力见还不如个小孩呢。

导购也只尴尬了一瞬就恢复了职业热情，说道:“对对，这裙子真的很衬你的肤色，也显身材，这么纤细的脚踝露出来多好看呀！”

耑彐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说:“不必了。”

走出服装店，吴充小心看了眼耑彐阴沉的脸色，说:“今儿日子特殊，所以大家看到一对男女走一起就会以为是一对，你别多想。”

耑彐沉默着往电梯走，说:“不逛了，送我回去吧。”

吴充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下车，一边走，头发一边恢复了来时的长度。

生气了么？就因为别人错认他们两个是情侣？吴充这辈子都没觉得受到过比这更重的打击，想来他也是高学历高收入，外形条件也不差，怎么就找不到个女朋友呢？

彭铣从保安亭里探出头来，看看里边又看看外边，朝车里的人喊道:“怎么的，找不痛快了？”

吴充白他一眼，说:“我看你才是找不痛快！”说完一脚油门开走了，共享汽车按时间收费，他还得赶紧还车呢。

耑彐按下电梯按钮，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进去后又按下阿拉伯数字29。她看着反光板里的自己，目光深邃哀伤。

她没有生气，只是想起从前。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子很会制衣，每每学了新样式都会拿她来试，还总喜欢在她肩头缝一朵小花，有时是牡丹有时是雪莲。

耑彐缓缓捂上空落落的左肩。

全世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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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充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当然知道不会，这位大神能耐大了去了，凡间日头当然晒不着她。他只是想说，这打扮有点太不普通了，再加上她本人的绝美容颜，别说上路，光在小区里都太过引人注目了。

吴充掏出手机一看，乐了，这小子给他回了个问号。他想了想，回道:顺手转发，祝天天开心。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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