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没发现他成绩变差那年就是裴名州去世那一年吧。”

“当然发现了，都写在基础信息里，但是献云山那一片本来就在地震带上，所以裴名州去支教遇上地震去世是非常合理的事，没有人会怀疑到那上面去。何况这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能翻的早被扒拉开翻了个遍，还能有什么好怀疑的。”

吴充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半晌叹了口气说:“或许事情不是这样的呢？或许裴重苍有不得不被附身的理由，比如说他当时生着大病，粟奴附到他身上能让他恢复健康什么的。”

章俨摇摇头，说:“不过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顿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现在的情况就是，地府、天界、明府以及其余叫得上名的势力都想抢下这柄权杖，连你都不信得一人可得天下这种事，他们却信。不觉得扯吗？如果裴重苍始终不能觉醒且拒绝为他们所用的话，办法就只剩下一个——杀鸡取卵。”

“那裴名州母亲叫林昼这事呢？”

“裴名州在献云山支教，又在地震中遇难，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孙子而不是身体更为成熟强壮的儿子；如果她知道，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为什么还要拿儿子唯一的血脉去做风险这么大的事。”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吴充点点头，章俨说的正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无论是哪一种，这女人都太狠了。”章俨忍不住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你一醒来就叫我放弃裴重苍的那天。”

章俨愣住。

那天晚上，章俨说决定放弃裴重苍，吴充回去之后跟上面试探了下，结果立刻就被约谈了。boss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跑一趟，所以两边开了个简短的视频会议，于是吴充知道了不可以放弃任务的理由。

“得人心者得天下，这话你信吗？”章俨问。

“信啊，古往今来改朝换代革命革新不都证明了这个道理，民心向背才是政府立足之根本。”吴充看着他，“你不会是要和我讨论政治吧，话说在前头，我是坚定的社会主义信仰者，绝不接受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复辟。”

“三国演义里说，‘卧龙凤雏，二人得其一，便可得天下’，这你信吗？”章俨又问。

两人在园区里踱着步，虽然也有摄像头，但是只记录画面不录音的。

“地府诸人以黑虺为肉，造出怪物来，称粟奴，但未料其可控性甚低，逃出后引来天界注意，协议将其摧毁，地府以消失为由拒不交出，并暗中将其投入轮回道，妄图通过转世磨炼其心智。然其转世为人后啿噬母体，再转为畜牲道，后又转为地狱道，皆不得行。于是将其关押数百年，折损其戾气后再入人道，由专人看管。然八年前于献云山恢复力量，造成大规模地震现象。多方势力先后赶到，林昼见粟奴释放力量后已是极度虚弱，可见轮回磨炼十分有效，便提议将他重新投于人身，继续经历人世磨难。时逢地府动荡，天界再次出动，我等无法使用轮回道，便退而求其次，将其附于裴重苍之身。”

以上都是boss原话，吴充勉强重复了一遍，说:“你应该也知道了，裴重苍的奶奶林昼就是林昼的一根枝条，所以她当时想到裴重苍是比较合理的解释。我只想不通一点——”

“不，我一开始也什么都不知道。”见章俨表情认真，吴充也毫不含糊地坦白了，“去接任务的是你，我是在你点头同意之后，才被通知到的。上面没有给太多信息，但是标注了裴重苍的游戏账号成绩，所以我猜测明府或许是想搞一个试验，聚集一批在游戏中表现出突出才能的少年，等他们成年后就收为己用。同时被标注出来的还有他过往的学习成绩，我发现他原本是学习很好的学生，但上四年级开始成绩就断崖式下降，看现在的分数，能不能上个不错的大专都是难事，明府肯定不会想要一个本科文凭都拿不出的人，所以我才建议你从劝学方面入手。”

吴充噎住，“那你倒是直接说啊！拐弯抹角的干嘛！”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裴重苍身份特殊？”

“我又不瞎。我还专门跑了一趟，亲眼看着那个叫林昼的老奶奶顶着大太阳背着背篓去割猪草、宰猪草，她和她老伴一起烧土灶做饭吃，十分简陋的玉米面青菜稀饭。别说长相了，就连性格和行为习惯都和我们认识的那个林昼完全不同。”

是，别说顶着太阳出门干活了，就是玉米面稀饭那个老妖怪林昼都是不会吃的。

“我知道，所以boss已经在他周围暗中布下防护网，防止任何可能的伤害。并且由于本国的未成年保护协议，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在裴重苍成年之前，碰他一根手指头都会被其余有心之人当作把柄举报起来。”

“可是明府抢先一步与他签订了协议，这居然没被针对吗？”

“很不可思议吧，这协议是合法的，而且他本人自愿签订，协议上也并没有任何违反他个人权益的条款。”

“因为被附身，他这辈子的自由都没了，除非死。”

吴充又叹了口气，说:“人这辈子哪有绝对的自由呢？即便是普通人，那也是为梦想、为家人的期望、为自身的欲望奔波着，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但问题在于明府并不是看中他的才能，仅仅因为他是想要之物的载体而已，这难道不可悲吗？”章俨有生以来很少为什么据理力争过，这是第一次。

他为裴重苍可见的命运感到可悲，也为自己先前的愚蠢感到愤恨。

如若一切没有像明府期望的那样进行，那么裴重苍的悲惨人生就是他章俨给开的坏头，他把一个人引向了错误的方向。他大错特错，罪大恶极。

吴充则以为他因裴重苍想到了自己曾经孤苦无依的流浪经历，便宽慰道:“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持续关注的，力保他在成年以后不受他人侵害，也绝不会让他成为明府的弃子！”

人生走向全系于他人一念之间，还能被称为是一个有自主权的人吗？章俨为世间权利争斗下的普罗大众包括自己都感到悲哀。

正沉默时，吴充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却不是外卖，是保安小张，他便把手机递给章俨。

“喂，章先生吗？刚才一位男学生来找您，没进门，在保安亭问了我几句就走了。”

“他问什么了？”

“问我您在不在，根据您的批注我说不在，他又问您昨天回来过没有，我说昨晚十二点回来的，但是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嗯，很好，谢谢。”

章俨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吴充。吴充刚才就想问了，干什么放着自己手机不玩，非要盯着他电脑屏幕看。

章俨耸耸肩，说:“不是不让我和他接触了吗，索性把电话关机了，我这人可不爱撒谎，万一接上该怎么解释。”

“他昨天给我打了，说你不在，我就骗他说你出差去了，要个把月才能回去，估计他短时间内不会去蓝城找你了。”

“你说什么？”章俨瞪大眼睛，“你昨天跟他说我出差了？可是我跟保安说的我只是出门而已，他刚才去找我了，保安就告诉他我今天早上出门了。”

“卧槽？！”吴充跳起来就是一记爆锤，“谁他妈让你多此一举跟保安说的！要说你也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啊！咱俩现在口供不一，裴重苍肯定以为我们又有事瞒着他，上次你去地府他就已经够生气的了。”

“我靠我也不知道啊！那咋办，总不能现在又上赶着解释去吧！”

“那当然不能啊！”

苦心积虑地避开，怎么还能找上门去解释呢？吴充被章俨的多此一举气得脑袋发昏，兜里电话叮铃响了，他接起来，“喂。”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麻烦出来取下。”

“哦哦，麻烦你帮我放前台，我等下就来取。”

“可是你们前台没人，门打不开啊。要不我给你放门口？”

今天星期天，前台不上班，公司大门都是刷工牌开的，吴充又气又急，一跺脚说:“那你帮我放门口吧。”

“好吧，那你要赶快来取哦，我看这挺贵的，还有汤汁，冷了应该就不好吃了吧。”

“好好好，知道了，谢谢。”吴充从外卖员的口气中都能听出他对鲍鱼捞饭的垂涎欲滴了，他挂了电话就扯着章俨往回跑，边跑边说，“先吃饭，饭吃了慢慢想！”

绝对不能让饭冷了！

章俨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吴充想了想，说:“这话应该只是表明对孔明士元能力的高度赞赏，但没那么绝对吧，不然蜀国怎么还是亡了，谁能扛得住阿斗那么造吗。”

“刚刚才说不谈政治呢，转眼就对人刘禅出言不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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