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彩蝶耐心地等他说完，才说:“钱老师，我杀的那个人，就是她。”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弑母的事件并没有大面积传开，也不知道刘沛珍的葬礼是怎么办的。或许没有办吧，这样外公在居委会来调查家中贫困人口的时候可以多报一个。

钱双果然愣住。

“谢谢钱老师。”柏彩蝶这才勉强挤出一点感谢的笑容，然后放下话筒，站起来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钱双急急地站起来大声说他一定尽快去，下次来看她的时候给她带来他们和同学们的消息，希望她在这里也能继续学习。

柏彩蝶说:“家里的牢骚我就不对您发了，总之暑假的时候，在她来找我的一个晚上，我俩从吵架升级为动手，我把她推到危墙上，倒下的砖块砸中了她，然后我拿刀把她杀死了。”

钱双以为她要说希望自己为她保密，或是直接对班上同学宣布她转学之类的。为她的消失找一个正当理由。

然而她说:“可以拜托钱老师去帮我看看那家店吗？那个服务员叫阿福，比我年龄大一点点，是女生，她从外省来的，一个人过得很不容易，希望您能过去吃顿饭，鼓励她好好生活。”

钱双愣了愣，原来看起来一无所求的孩子，也还是有牵挂的人啊。他点点头，说好。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钱双撑着额头消化了一会儿，来探监的目的好像顿时变得十分模糊，他是来干嘛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能对学生训示什么，又能替学生解决什么问题？还是说他是来搞清楚学生入狱缘由的，也太迟了吧，别说直接问当事人他没有资格，就是去问狱警，别人也没有理由告诉他一个班主任。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玻璃对面的女孩开口了。

“钱老师，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钱双一瞬间想了很多，却一句没说，而是问道:“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柏彩蝶这几个月习惯了有问必答，不需要思考便答道:“还好。”然后记起面前的人不是狱警，就又多说了几句，“作息很规律，吃得也不差，也会统一劳动，就像军训，很健康。”过了会儿又说，“您不用担心。”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多话了，谁会为她担心呢？对面坐着的老师不过是完成他作为班主任的职责，过来教育她而已，何况身在少管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也算是监狱的一种，但里面都是些屁大孩子，除了盲目自信的挑衅以外什么也不会。

四年，足够读完一个大学。柏彩蝶的成绩不算好，但高三好好复习一年应该也是能够沾上本科的边的吧。等出狱就是二十一岁，想要保留学籍不容易，或许可以走成人自考，要是在狱中表现得好的话，大概能争取到减刑提前出狱。

“你说。”

“我暑假的时候在一家小饭馆打工，老板和老板娘还有另一个服务员，他们都对我很好。我走得比较突然，老板儿子也是十三中学生，和我们班上的男生认识，如果他回家告诉爸妈，我很久没来上学......”柏彩蝶顿了顿。

钱双整理了一下措辞，接着前边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告知书会送到你姑姑那里去，但我想无论你母亲现在在哪里漂泊，还是应该通知她来看看你的。你犯下这样的错误，与我不够到位的教育脱不开干系，我想也是时候和你的母亲进行一次深入沟通了，前两年家长会都没有联系到她，这次你务必告诉我该如何找到她。”

“啊、这你不用担心，他们只是偶然碰见，并没有大范围传播，我也嘱咐了他们不要到处乱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然后钱双才想到另一点，说道，“哦你说你现在在......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你姑姑也不知道，她不信那封告知书是真的。”

“对不起钱老师，您继续说吧，我不再打断您了。”柏彩蝶说。

钱双彻底蒙了，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好像都成了笑话。

柏彩蝶清晰地看到班主任满眼的迷茫与不可置信，换了谁都会对她无话可说的，她很能理解，即便对方在这时候站起来对她破口大骂也无所谓，她倒是好一阵子没被骂了，狱警们对他们还算不错。声大点不算骂人。

玻璃隔音很好，柏彩蝶一句没听见，只看见钱双嘴巴一张一合，但不等他说完便转身开门出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巡视的狱警告诉她，她那班主任人挺好的，一出去就申请了下次探监，还请他们代为转达让她安心学习的话。

“我可以拒绝吗？”

狱警一愣，说:“探监也就一个月一次，你是不想见得太勤？也能理解，学生嘛，都是怕老师的。不过你可得好好学习啊，别辜负你们老师的关心，你看周围这些人，哪有班主任亲自来探视的。”

柏彩蝶不关心周围人，她坚持道:“我拒绝被探视。”

“真不想的话，倒也是有拒绝的权利啦。”狱警喃喃道，“真搞不懂你们现在这些孩子。”

不过很快，柏彩蝶就不用担心有人来探监了，因为她满了十八岁，而剩余刑期超过两年，她将被转进正式监狱，不在m市了。

“今天老钱不在，咱们出去吃吧！”

孙步提醒，老钱不在又不是校门口保安不在，被逮住就算没老钱训，也有顾伟等着训他们。

孔不违转身寻求其余室友的支持，黎桦打着大大的呵欠翻了一页书，他为了今天的月考，昨晚看了一夜严怀颖友情提供的笔记；裴重苍许富国尤伦没在，留在了考场教室等待下一场考试；孙步和严怀颖是回来放书拿书的；马恪则坐在板凳上发呆。

“他咋了？”

孔不违看了眼，答:“触景伤情睹物思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了呗。”

孙步一记爆锤，“说人话！”

“哎哟喂，你那眼睛天天就黏伦伦身上，往后头分一点给老马不就能看见了吗！自从他那同桌走后，每回考试他一个人搬两个人的桌，就得扮两天忧郁。”

“真的假的，没发现啊，我看他晚上泡泡面抢面汤的时候可是一点不含糊啊！”

孔不违耸肩，“哎你爱信不信！”然后走开。

黎桦掏出手机给潘政发了条消息:潘哥，等会儿吃啥啊？

潘政:你自个儿吃吧，我要出去一趟。

黎桦想着该不会又是去找徐意欢吧，真连体婴，可七中这两天也不月考啊，人能答应出来吗。唉，看来中午又得吃泡面了，一块掰成两顿吃，真是有点扛不住。正想着，屏幕上就多了条未读消息。

何柠:月考加油吖！

黎桦笑了，回:你这消息挺灵通，这都晓得。

何柠:那是自然！你可得好好学习啊，不然我回来亲自监督你，996知道吧，我直接让你157，哼哼。

看来消息也不是很灵通嘛，他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已经达到了157。但还是回道:管好你自己吧，我身边监督员多得要命，倒是你，没了我督促，在大学里能跟得上其他人的脚步吗？

何柠:勉勉强强吧，能进复旦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我每天都卯起劲追呢，咱俩要一起加油呀！

黎桦:是，一起加油吧。

何柠回了个嘻嘻笑的表情过来，黎桦也回了个一样的作为结束。

潘政并不是要去找徐意欢的，他找喻净，因为从早上八点开始考试喻净就没回他消息，考完一堂打电话过去，竟然还关机了。像喻净这样一个手机不离身的人，不可能让手机处于没电的状况，他想到了一些可怕的可能，于是决定考完第二堂如果还联系不上的话就出去找人。

两个小时前，喻净正在刷牙时听到手机响，一看是潘政发来的消息，说今天又是月考，问他来不来，他把手机扔回床上接着刷牙。老子在外边逍遥快活，傻子才回去考试，考那几分有啥意义，给喻畅送骂柄吗？

等他慢悠悠洗漱完搭公交到市中心已经是九点，摊主见他来立刻站起来把摊子转交给他。他租这贴膜摊位十分省心，早上摊主早早出摊等他来就移交给他，晚上喻净收工就叫摊主来收摊，在他来之前和走之后的收入都算摊主的。

一个省心，一个赚两份钱，皆大欢喜。

然而除了摊主，喻净还看见了个不速之。

段见仪坐在小板凳上笑眯眯地跟他挥手，还说道:“来得够晚的啊小老板！”

两人就这样隔着玻璃无言对望了一阵，计时器显示时间才过去五分钟，沉默的间隔就占了大半。

“我去了解了你的过去和你的家庭，发现你的父亲很早去世，你和母亲的关系很不好，还有同学说曾亲眼见到你与你母亲发生争执——”

“班上同学也知道了？”柏彩蝶忍不住再一次很没礼貌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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