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富国环视着通亮的寝室，说:“明天就家长会了，你们还不睡？准备顶着黑眼圈开啊。”

孙步说:“就是知道要开家长会了才睡不着啊——”

子承父业么......

孔不违爸妈在外打工，所以他也准备出去打工；孙步的爸爸是警察，所以他准备考军校，再不济也能走招警这条路；尤伦的父母是搞科研的，所以希望尤伦也能进军科学界；马恪爸做驾校教练，妈开女装店，他将来既可以和他爸一起干，也可以接手他妈的店；室长爸妈都在银行上班，以后首选肯定也是银行职员......

“你有啥好睡不着的，你爷爷就在学校，天天盯着你，你啥样他还不知道？”马恪出声，“而且你成绩那么好，该担心的是咱们几个吧。”

黎桦大为惊讶，说:“院士还能世袭？”

“你是不是傻！”孙步大声说，“人马恪意思是说，骡生骡马生马，优秀的父母当然希望自己孩子一样优秀。不过他们家这起点确实忒高了，尤伦该多大压力啊。”

许富国颇为赞同，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尤伦你也别太担心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嘛，你非得对标你爸妈干啥，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我相信你做别的也能成为佼佼者。”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孔不违举着手机说:“有啥担心的，我成绩稳定得很，他们早就准备好让我一高考完就出去跟他们打工了。”

“啊......”许富国对此不知该说什么。

尤伦叹了口气说:“哎呀其实不来也好，免得看着糟心。”

他打开床头灯，自行摇起床头，侧着身就着小范围灯光拆开了文件袋。

纸张很多，他看了一阵便忍不住揉眼睛，说，下回挑个他不休息的时间来行不行。自然是没有回应的，他把文件放在一边，抓过遥控板打开了电视，调到中央五台，里面正在重播wta阿卡普尔科赛，获胜者奖金25万美元。

徐闽野在观众席欢呼时说道:“其实你上你也行。”

就在厕所门关上之时，狸骨将他随意扔在床上的文件袋拿起来放在了床头柜上，顺便整理了一下柜子上的杂物。等徐闽野出来时，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人，他看了看整理好的床头柜，一瘸一拐回到床上。

“伦儿你这成绩你爸妈还骂你啊？”黎桦问。

尤伦还没说，马恪先插嘴了，说:“你也不看看人家爸妈是干啥的！985博士，能看得上尤伦那几分吗！子承父业懂不懂，我看尤伦爸妈想让他成为院士的梦，多半没戏。”

周四难得成为了这许多人的不眠夜。

往病房里粘个监听器不是难事，她不会为这种事紧张，她感到颓败的是，有些话她真的说不出口，亏得还浪费精力换了这一身，白费。

或许自己还是修为不够，做不到完全丢弃人性吧，这被她视作最厌恶的东西——人性。

自动对号入座的差生孔不违在床上翻了个身，说:“我没啥担心的，我爸妈早走了，我奶不可能跑这么远来参加，早就说了不来。”

“万一她想给你个惊喜呢？”孙步说。

裴重苍一边做题一边思考着，那么他们剩下的三个人又该是怎样的未来呢？

严怀颖成绩还不错，难道以后回家接手猪肉铺子？黎桦爸妈曾经是公职员，可他黑历史累累，成绩又不好，估计很难。而自己，爸妈都曾是老师，难道他也去做老师？

裴重苍想了又想，觉得未来太远，现在还是不要去想的好。过早地规划好未来的路，实际上也是对自身无限可能性的限制。

天南地北地瞎聊了一阵后，众人还是陆陆续续熄灯进入了忐忑不安的梦乡。

裴重苍做了个还不错的梦，梦里是一片冰天雪地，却不冷，很快日出雪化了，白色褪去露出青草地，老家的大橘朝自己飞奔而来，分明无法作出表情的猫科动物却给他一种开心的情绪。

比人还高的大橘扑了过来，临到眼前噗地一声变小，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亲昵地蹭他的脸颊，还发出熟悉的呼噜噜声。

醒来他想，这大概是预示着今天一切顺利吧。

起床洗漱、到食堂买早餐、出早操、上早自习、做大扫除，早自习还没上完，校门口就已经一片热闹了。

家长们大多是开车来的，学校地下停车场位置不多，早就停满了，校内没有地面停车位，于是只好一列排开，从校门口一直排到了半山腰。家长们早有相熟的，互相介绍着认识了，围成小圈子聊得正起劲，早自习结束的铃就响了，开校门，家长们立刻结束闲聊一窝蜂涌了进去。

大部分家长进了学校就像无头苍蝇，往前往左往右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不知道教室该进哪间，逮着个学生就问，问完一次走到楼下还要问第二次。有的则顺着大流来到高三教学楼下，然后挨间找。有的在楼下就遇见了自家正在大扫除的孩子，有的坐进了教室里等。

马恪在楼下接到了老佛爷，恭恭敬敬给送教室里去了。黎桦问裴重苍他家谁来，裴重苍说应该是他妈来吧。

张汉梁抓着油条边啃边走，在扫除公区停住了，说:“赶紧扫吧，等会儿肯定提前进教室——”

“那是不是就不检查了？”黎桦兴奋。

张汉梁指指地上的叶子，说:“越是这种时候检查越严，家长会完校长和顾伟就要在广播里讲话，你不会想在今天上广播吧。”

“上就上呗。”黎桦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他家也没人来，他一个人丢脸也丢习惯了。

张汉梁无奈摇头，正要走，忽然回头问:“哎孔不违呢？”

“厕所拉肚子呢，估计早操那会儿跑狠了。”黎桦说。

“啧！”张汉梁往后一退，“人家吃着早饭呢！说什么厕所！”

黎桦嘿嘿笑道:“那不是你自己问的吗，我跟你说他这肚子拉得哟~”他故意拿手在鼻下挥了挥，“可臭死了，不知道是拉稀还是拉干——”

“黎桦你给我记着！”张汉梁落荒而逃。

裴重苍把自己的区域扫完，提着扫把就往回走，被黎桦一把拉住，问马恪那块儿怎么办。裴重苍看了眼还没扫干净的马恪的区域，说:“我回去叫他来扫。”

黎桦:“那哪行，我去！”

裴重苍斜他，“你自己地盘还没扫干净，想跑？”说完身子一扭，扛在肩上的大扫把横扫过去，黎桦蹲地一躲才没被划了脸，指着他的背影哇呀呀呀叽里咕噜一阵。

十六班教室里到的家长不多，裴重苍的位置空着，看来谭景还没到。裴重苍把大扫把往垃圾桶旁边一扔，放下桌上的板凳坐了下来。

过了会儿，进教室的家长渐渐多了。

前边昌羿老爸说他咋吃个早饭的功夫还跑回寝室了，昌羿说今天他寝室值日，回去看看有没有忘丢的垃圾；吴帅老妈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那身形与吴帅如出一辙，往那儿一坐就是定海神针，亏得她先到，不然昌羿爸爸还真难让出空来给她过；右边喻净和潘政的老爸也到了，喻净老爸和两个儿子长得不咋像，小胖小胖的，还有将军肚，潘政老爸就又帅又正气，跟潘政就像好哥俩似的。不过就是喻净和潘政现在都不在。

离上课时间还剩五分钟时，谭景和一位男士同时从前门进来，裴重苍和葛雨攀同时举起手来示意自己的位置。

葛雨攀当然没有看到裴重苍也在举手，她在老爸过来的时候小声埋怨他怎么来得这么晚，葛爸爸长相平平，但性格很是温和，充满歉意地说车停太远了，上山来花了点时间。葛雨攀让他坐自己的位置，自己则去了旁边。葛爸爸问她旁边同学和家长都没来吗，葛雨攀撅起嘴说早就跟他说过自己旁边没人坐的呀！葛爸爸只好又道了个歉，说忙糊涂了。

裴重苍站起来让位置给谭景，谭景一坐下就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公交要坐这么久，而且搭的那一趟还不上山。”

“没事。”裴重苍一听就知道她搭错公交了，她肯定是问的路人，去十三中搭哪趟，好几趟都到十三中，但只有36路上山，估计她在公交站看哪路先来搭哪路吧。八点开家长会，七点就得出门，六点多就得起床，裴重苍估摸着谭景这会儿脑子都还是蒙的。

黎桦笑嘻嘻地跟谭景打了招呼，谭景见他自己在位置上坐着，便问他家长是不来吗？

“他们都在外地，回不来。”黎桦随口糊弄道，心想他俩要是能来那才吓人呢。

“哦。”谭景点点头，“那看来你们班主任得单独给他们打电话聊了，没事，正好挨骂都听不着。”

谭景笑得狡黠，黎桦也乐，老裴这么无趣，没想到有个这么有趣的妈，上回见面的时候还没觉得呢。

前边吴妈妈费劲地转向后面，问:“你们家孩子成绩咋样啊？”

吴帅因为体型过于庞大无法与母亲站在一起，只好和裴重苍站在教室后面，闻言喊了声妈，说:“你问这个干嘛！”

吴妈妈眼睛一瞪，“这还问不得了啊，本来来就是为了交流成绩的嘛！不谈成绩还开什么家长会？”

吴帅不吭声了。

谭景尴尬地说:“我家孩子成绩比较一般，不过还在努力上升中。”

黎桦则大咧咧说道:“老裴成绩比我可好多了，以前咱俩倒数一二名，但现在吴老板在我们老裴后头了！”好歹是挣回了一点面子。

吴帅踢了一脚黎桦的板凳，眼神怒视道:啥意思，弃帅保车啊！白给你吃那么多零食了，你个白眼狼！

黎桦无奈，谁叫你妈先发难的呢，人老裴妈对我这么好，我总不能辜负她吧。

吴妈妈却没像黎桦想的那样阴阳怪气，反倒瞪着吴帅，说:“我就说你学习成绩下降了你还犟嘴！肥没减下来分数倒是减下来了，回去就给我跪板凳！”

“不会吧，这可是高三最后一次家长会了，你奶一点儿不担心？”许富国问。

房间空旷，回应他的是电视机里的解说声。

狸骨在走出医院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是紧绷着神经后的松懈，而是有些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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