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时间十三点整，两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在熟悉的天桥上碰了头。喻净待他走近，偏了偏头，说:“边走边说。”

裴重苍便没问，只默默跟上了他的脚步。

“你最近不是学习得挺认真的吗。”王飞皎再次拨下她的手。

“哎你怎么知道？”这回段见仪改搂肩了，说，“看来你挺关注我的嘛！”

下天桥时两人只差着一阶并肩落足，喻净问了句:“还能不能打现在？”

王飞皎猛然回头，是段见仪，从她开始学习散打后就与段见仪莫名其妙熟悉了起来。虽然段见仪不是她喜欢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认她只是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样子，实际上很好相处。

王飞皎看着那个已然消失人迹的地方，淡淡回道:“没什么。”顺便把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放了下去。

段见仪毫不见外地重新搭上去，说:“大家都说你学习成绩很好，又练琴又打比赛的，教教我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学了。”

裴重苍回答得毫不犹豫，反倒让喻净多看了他一眼，这人究竟是安全理解了自己叫他来的用意呢，还是完全不理解只是想拿钱做事呢？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无论是哪种都很恐怖，喻净看回脚下的路，觉得不能在这时候多想，于是接着说道:“可能会有点难对付，等到地方和你细说。”

风和日丽的中午，王飞皎乘着少年宫的大巴车返校，她参加了市内高校散打社团的活动，两天一夜的赛程在今天结束。这会儿学校的学生还都在午休，他们下了车就得各自回教室安静待着。

搞得黎桦还很好奇，不知道裴重苍这些年到底是做了多出格的事，他妈咋啥都不惊讶。

家长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到大课间结束前所有家长被请出了学校，后面两节课还会正常上。裴重苍心里记挂着那条短信，生物课的“脱氧核苷酸和核糖核苷酸”、数学课的“a和a一撇”完全听不进去，打铃后借口谭景叫他在外面一起吃午饭，放学就溜。

“这都走多久了还在学校外边等着你？”黎桦才不信。

虽说尤傕的反应已经算相当淡定了，但相比之下，谭景对裴重苍和黎桦的刺头的反应更为平淡，裴重苍说大概她早就习惯自己放飞自我的所作所为了吧。

但下了车后，王飞皎发现了校门不远处有个人很眼熟。

她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挪了半步，随后被身后跳下车的人拍了下肩膀，“嘿，看啥呢！”

“哈？！”黎桦哀嚎，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吃饭了呗！

黎桦:“饭都不让吃？”

裴重苍:“啥时候考上四百啥时候吃。”

“嗯。”

“待会儿你的对手是个女的。”

王飞皎被她扯得晃来晃去，说:“你那么风云，一点小事都被传得风言风语，谁不知道。”大家都说段见仪被家里狠狠教训一顿转了性子，不拉帮结派不打架了，不仅上课节节不落，笔记做得比谁都认真，就差逮着老师问问题了，每次考试成绩也是稳步上升。

段见仪嘻嘻笑着说:“我有那么出名？”

王飞皎没应声，在段见仪转来一中之前，她都不知道原来一中还有个所谓的老大，而且就是同级某个班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生。如果不是她一来就狠狠打了曹国文的脸，又接连约架体院十三中，想必教育局也对学生们混迹暗处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以说是段见仪一手打破了各大高校混混组织之间诡异的平衡。

她的视线掠过大巴车上窗边肖秋的脸，心想，虽然这杆荒唐的天平本来也就摇摇欲坠。

喻净去了一中靠小巷的侧墙，裴重苍已经等在那里，两人互视一眼点了个头，裴重苍身手利落地爬上小腿粗的行道树，仗着体重轻踩着树杈就往墙上扑。电网早已确认断电，裴重苍一把攫掉监控摄像头扔给喻净，心里冒出一句话:五百，没了。

然后顺着电网匍匐前进，眼疾手快又攫掉一个:又五百。

喻净给他看过一中建筑分布示意图，跳下墙头后他径直往目的地去了。

十分钟后，两人在高三教学楼顶楼厕所门口相见，裴重苍冲他摇摇头，喻净皱起了眉，才终于说了来到一中后的第一句话:“难道她——”

“能不能行啊你们两个。”段见仪从楼梯上缓缓露面，带着些许笑意。

“用不着你操心。”喻净冷冷回复，给裴重苍递了个眼神，两人准备离开。

段见仪长腿一伸蹬墙拦住两人去路，说:“女厕所没找仔细吧，是不是不好意思？这样吧，你们选一个跟我一起，总可以了吧？”

裴重苍闻言便往后退了一步，喻净伸出大拇指指指他，段见仪很满意地笑道:“可以啊，这小哥够帅的。”喻净顺势从她身后擦了过去下楼。

段见仪步步靠近，裴重苍步步后退，随后段见仪伸出绅士手说了个请，裴重苍便回身箭一般冲进了女厕所。

“小哥哥，你说你长这么帅做点什么不好，干什么非得跟着喻净这个白痴呢？”

裴重苍不理她，段见仪又道:“小哥哥，听说你成绩也不大好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学习，男女互助，事半功倍嘛。”

裴重苍关上隔间门，对对方吃人般的眼神视若无睹，冷漠道:“还想回归正常生活就少废话。”

“正常生活？”段见仪声音幽幽，“作为学生，上课学习下课复习，考试成绩佳，不才是正常生活吗？难道都得像你们似的，和老师顶嘴，和家长决裂，和社会垃圾沆瀣一气，美其名曰追求自由，实则将道德责任踩在脚底——”

“——多高尚啊......”

裴重苍闪身回头，发现段见仪无声无息站在了他身后，用幽暗阴狠的眼神看着他，与他见过的每一个多面的段见仪都不同。

喻净去了一楼重新翻起，翻完依旧一无所获，他甚至想转移阵地，扭头却见一人从教室里钻出来，急匆匆地往他这里跑，并死命挥手让他躲着点监控。

喻净愣住了，待到段见仪来到眼前把他往监控死角拽，才讷讷地说了句:“你不是和裴重苍在一起吗？”

“啥？”段见仪打了下他，“你咋还把他拉下水了——等等，你说我、跟他在一起？！”

喻净同时大惊，扭头就往楼上跑去。

两人仗着腿长，不到半分钟就从一楼冲上了六楼，喻净首当其冲踹开女厕所的门，就差没大声喊出来了，定睛一看，两人都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

里面两人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踹给吓了一跳，双双倒退一步。裴重苍在那一瞬间甚至都想到了要是进来的是一中领导，那他从六楼厕所一层一层翻下去全身而退的概率有多少。

喻净:“你——”

“没事吧！”段见仪扒开喻净。

喻净不满地捂住被撞到墙上的肩膀，说:“老子早跟你说过喜欢他没结果！”

段见仪紧接着就把他往身后一推，皱着眉质问眼前的人:“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了，麻烦你不要再出现。”

对面的段见仪同样皱着眉，对喻净说:“别被她骗了。”

喻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身前的段见仪摊开手说:“不是吧，你真信她？你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她肯定是知道了，你个白痴咋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呢！”

裴重苍倚在窗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喻净确实疑惑了，如果说自己这边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假的段见仪没有趁机干掉裴重苍呢？两人看起来不仅没打过架，甚至没有起过冲突。可如果对面的段见仪是真的，那自己这边这个这么理直气壮也不像是假的。

于是两人口中的“白痴”想了个办法。

“你俩对打吧，谁赢了谁就是真的。”说完喻净双手抱胸后退一步，给两位选手让出空间。

两个段见仪面面相觑，还是喻净那边的段见仪最先骂娘:“喻净你这个搅屎棍！”

进了学校后，王飞皎以上厕所为由和段见仪分开了，但实际上她去的是实验楼，路过围墙时，她注意到树脚下有个支着角的异物，过去一看——两台监控摄像头。

她站在树边眺望，从校门到医务室到图书馆到教学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教学楼顶楼。

栏杆边上有个连着长线的摄像头正在阴影中缓缓随风飘动，像一只倒放的风筝。

其中一个段见仪被裴重苍反手摁在地上大叫放开她，另一个段见仪累得气喘吁吁，就地给了喻净一个扫堂腿。喻净轻松躲过，不忘提醒她:“注意时间，我们还得赶回去上课。”

下午第一节就是化学，亏得你还想得起回去上李泽的课。裴重苍早就做好逃课被叫家长的准备了。

段见仪过去蹲在另一个段见仪面前，从靴子里抽出把铅笔刀来，一刀捅入对方的左下颌，划拉开一道口子，然后弃刀用手将她的脸皮从下颌撕扯开来，逐渐露出下颌角、下颌体。被撕扯的段见仪只从喉咙中发出低咽声，皮肉剥离的痛苦仿佛比常人减轻了几十倍，但眼角却有泪流下。

裴重苍一瞬间想到，如果现在被自己制住的这个才是真的，那他就是帮凶。杀人是要判刑的。

段见仪看了眼裴重苍于心不忍的表情，笑了笑，说:“帅哥，这就害怕了？这玩意儿不是真人，仿真的，不仅会流眼泪，还会来月经呢。”她从仿真人嘴里取出一颗血淋淋的牙齿来展示，“我的智齿，就这么个东西，就能造出来另一个我，神不神奇。”

仿真人果然不动了，连血似乎也冻住。

裴重苍松开手站起来，和喻净对视。看得出，喻净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他猜测喻净虽然爱打架，但不爱见血，更不愿意沾上“人命”两个字。仿真人虽然只是一颗智齿移栽的，但怎么说也独立行走了这么久，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有思想，杀她与杀人其实无异。

裴重苍想到了那个恒久没有定论的暂未成真的争议:

杀死一个有思想的机器人，到底算不算犯罪？

“嗯。”

裴重苍把包往背上一甩，黎桦追了出去说:“你这是放学的态度吗，根本就是打算放假了嘛！去哪儿啊，带我一个！”

裴重苍横他一眼，“带屁都不带你，给我回寝室学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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