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才能信我。”

仿真人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裴重苍脑子里自动浮现出钢铁侠视角，一个蓝白色光圈锁定他的脑袋，转啊转发出哔哔声，然后随着视线挪移，一串串数字一行行显现，身高体重体脂率战力值什么的——

“你来干嘛？”裴重苍问。机器的脑子里只有执行任务和清除障碍，这些事还得他来问。

左二身体僵硬，两手握拳，说道:“快起来，这个人很危险！”

但是她为什么忽然又把手抬起来了，裴重苍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刚才的暗器狠狠扎进了树中，隔着一条小道，裴重苍看不见那到底是什么，但从反光情况来判断应该是哑光或者磨砂的涂面。还好只有一枚，不然他和左二恐怕都逃不过——诶不对，那棵树会不会就是左二冒出来的位置？所以......

“人类，鬼鬼祟祟。”

仿真人危险的手臂没有放下，而是稍稍移动对准了站在道中间的左二，自从被戳穿身份，她似乎就抛弃了人类的说话方式，硬邦邦的机器发声方式倒让裴重苍想起梦游的系统播报。但仿真人的这句话让裴重苍确定了，刚才被瞄准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他看着左二，心里暗骂，老子要是脚崴了腰扭了，全算你头上！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住手！”声音来自第三者。

仿真人发动攻击的声音很小，裴重苍不知道她到底会发射一枚暗器还是天女散花式的许多枚，总之往一边的树后扑就可以了。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裴重苍才起了个势，就被另一侧冒出来的人给强势顶开。

“我草！”

以上扰乱仿真人的话全是裴重苍依靠细枝末节和已知信息推测的，或许不全对，但语气一定要说得够笃定，即便说错了也让人觉得自己不是瞎猜的，而是告知自己信息的人传递了错误信息。

看，连仿真人都信了他的话。

趁着对方还在头脑风暴，裴重苍又说道:“我不想死，你也不想空手而归，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先把手拿出来。”

如果它了解裴重苍，就会知道裴重苍是个撒谎不眨眼、行事靠直觉、解题都靠蒙的人。

裴重苍在黑暗里磕磕绊绊踩了好几步才扶住树干稳住身子，他妈的，谁在推他？！

回头发现是左二，裴重苍轻轻抬起一只脚缓缓活动了下，确认没有脱臼，一边心惊，自己刚才注意力全在仿真人身上了，竟然没注意到左二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附近的。

仿真人沉默了下，说道:“你的话我会代为转达，但我不相信你，人类。”

仿真人貌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裴重苍又说:“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如果不想费事的话，就拿出点诚意来，明天放假，找个隐蔽的位置接我，至于哪里是隐蔽的位置，需要你们自己考察。”他竖起一根手指，阻止对方插话，继续说道，“顺便准备好一笔抚恤金，你们应该知道我家很不富裕，我想死后的葬礼办得体面一点、风光一点，要是能有多余的钱让我们家衣食无忧就更好了。我们家开销不大，不过我妹妹兴趣爱好比较广泛，以后或许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付得起这个钱。”

仿真人的右手如同机械一般直直抬起，定在某个高度，头微微偏了偏像是在瞄准，裴重苍猜测她瞄准的是自己的心脏，不回答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那么也就没必要和不具情感的机器使用话术拖延法，他开始仔细盘算着自己身处位置，待会儿如果对方出手自己应该往哪儿躲。

总之他是肯定不会像黎桦一样蠢到在闭着眼睛也能走通的小花园里把脚崴了的。

裴重苍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我当然知道对方很危险，所以你就不要做激怒她的事啊！他拍拍裤腿的泥土，站直了对仿真人说:“收起你的把戏，这人你不能动。”

仿真人又将左二上下打量一番，果然缓缓垂下手臂，左二表情疑惑，裴重苍却不打算解释，而是在心里笑道，仿真人如果真的误杀左二，恐怕她也就活不过今晚了。同时，他也再次对仿真人这个项目唱衰一分，躲在树后检测不到可以理解，人都站在面前了还没识别出身份来，这识别机制也太low了。

“你可以不相信我，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对吧，总之按我说的做，如果我不配合的话，你有的是时间杀我。”裴重苍说。

左二微微皱眉。

仿真人大概是做了一番计算，最终确定行为，抬脚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说:“人类，食言是可耻的。”

说着，仿真人渐渐没入黑暗。裴重苍控制不住露出笑意，怎么会有这么搞笑的仿真人，把“人类”两个字当口头禅，一边不相信人类，一边试图用人类的道德标准反过来约束人类，看来她还没有学到“信任是相互的”这一节课。

上课铃响了，左二在刺耳的铃声中质问裴重苍:“她是谁？”

裴重苍心道，这话你该回去问你老爸，或者我应该说她和你是一样的人？如果左二真是仿真人，盛怿应该给他进行了许多年的洗脑吧，让他认为自己是个真实的人类，这样才不会露馅。

有些事情，只要相信它是真的，一切行为就不再是表演。

“你听到了多少？”裴重苍反问。

左二果然是个有问必答的老实人，说道:“大概是在你说长命百岁那里......”

裴重苍点点头，心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也没有什么不然，他不相信别人，所以无论左二回答什么，他都会当作“我全都听到了”处理。

话说，仿真人能感应到别的仿真人吗？时落崖还想收左二为徒呢，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在握过手之后时落崖就变得怪怪的，难道说他通过握手就能体察出对方是个仿真人？

可惜这会儿联系不到时落崖，没法问他。这人也真是，都尾随到山下了，可见是有点执着的，偏偏就不懂得一鼓作气，直接冲来学校天天跟着左二，烦也烦死他，人至贱则无敌，只要时落崖肯坚持，就一定能攻下。

“拉我一把。”裴重苍伸出手去。

“脚崴了吗？”左二不疑有他，一把握住裴重苍的手，大力将他拉回小道。

裴重苍松了手，心想摸着是人的体温，和上次摸到的假段见仪的体温不同，难道因为是私人订制所以要高级些？他发现了左二关切的眼神，心中笑了笑，人一旦怀疑起来，不论多么合理的东西都能给异化，总之就是要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下次别不要命地冲出来了。”老子本来没这道坎要跨的，拜你所赐，差点摔个狗吃屎。

左二没搭话，用脚想也知道他不认同，也不会照做。如果他真的继承了左二的一切习性，一个勇于正面呵斥校内恶势力的人——此处点名插队充饭卡的和被泼了一身颜料的——是不会因为一点个人危险就放弃行事原则的。

如果时落崖真的收了个仿真人继承衣钵，不知道应该算作机器的胜利还是人类的胜利呢？

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裴重苍说:“你看，像你这样热爱冒充正义警察的人要面临的危险时刻还不少，还是拜个师去吧，那人确实挺厉害的。”

左二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动了。

就当他是有在考虑吧，裴重苍趁热打铁，说:“本国传统武术传承一直是个大问题，不少门派都因此灭绝，多少秘籍技法消失，国家大力呼吁保护传统，不止是传统文化、传统手艺，也包括少林武当七伤拳点穴这些只在书上看见过的东西。而且他又不是佛教的，不要你剃头进寺庙。作为一个优秀青年，国家未来的花柱子，人才的自我保护意识也应该相应提升，你可以继续你的学业——我知道你很忙——但这样既可以防身也顺便传承了传统，一举两得的事，你说是不是？”

左二沉默半晌，说:“你这会儿话倒挺多的。”

裴重苍失笑，“我没说过我话少啊。”嘴巴长在自己身上，想多说两句就多说两句，不想说就不说咯，难道面对所有人都一个态度吗，怎么可能。

“我会好好考虑的，正好也有事找他。”

裴重苍点点头，心想自己总算发挥了作用，要是左二成功被时落崖收入麾下，这金字咒总算没白下。

周围已经安静下来，该上课的上课，该自习的自习，裴重苍站在黑暗中听着对面楼的琅琅读书声，第一次觉得好听，仿佛有种神奇的使人安定的力量。那是清晰地知道目标并为之奋斗的声音，有目标，原来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就在这时，台阶上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且也已经看了过来，裴重苍在他喊出那句“谁在那里”之前转身拔腿就跑。

“谁在那儿！不许跑！”

胖墩墩的顾伟费劲地加速跑来，裴重苍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不可能追上自己。本来还想完事回去把最后一节数学自习给上了，下午梁佑俊讲的题他还没搞明白，正想趁晚自习的时候举手让他再讲一遍的呢。

但他还是回了头，因为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的声音，顾伟的追逐只到他失足的树边为止。

左二就站在原地，直面愤怒的顾伟。

然而顾伟的愤怒在看到左二的一瞬间就转为疑惑，“左二？你怎么在这儿？实验室不是下课了吗，来上晚自习的啊？”

嗐，他昏了脑壳，左二怎么可能跟他一起跑呢？人家可是年级第一啊，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于是裴重苍头也不回地跑了。

“噗——”武器发射。

“交易？”仿真人依言交握双手置于腹前，并作出少女歪头的模样。

看在裴重苍眼里却是一阵恶寒，他相信乔浔本人是做不出这样恶心的行为的。不过这会儿不是嘴炮的时机，他说:“不论用什么方法取出粟奴，我想我肯定是没办法长命百岁的了，但是我想死得有意义一点，也死得明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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