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跟上他，说:“我隐约觉得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了，但是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裴重苍笑笑，他只希望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哪有拉着一干朋友一块儿自杀的呢，但嘴上还是敷衍道:“你也挺容易相信人的，我这样的人都信。”

左二小心试探地伸出手去，面前空空如也，但是只要一抬脚，他就又回到了他与门一进一退的境地，只有往后退才能恢复正常。

“这太奇怪了。”

左二认真道:“不，我相信我的眼光，你值得相信。”

一只手将左二的肩膀强行按住使他停下来，他大惊，蓦然回神已是大汗淋漓，直直望向前方的眼睛瞬间睁大，那扇门就在那里没有动，而自己也还站在原处，竟没有往前挪动一丁点距离！

“我——”

“你一直在原地跑。”裴重苍严肃道，见他回过神来才垂下手，说道，“和尚说了不会再给我们开门，原来是这个意思，直接把我们拒之门外了。”

“......”

从小路出来后，僧人院还是没上锁、推不开的状态，本着严谨做实验的原则，两人出了浮济寺的大门又再折返，门上的锁有了。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胖和尚说他不会再给他们开门了，那他们就试试自己从里面能不能开。

左二不紧不慢解释道:“这个叫鬼面，上面有死气，人戴上后死气掩盖生气，曾经有人用这个躲避鬼差的抓捕和避免被鬼围攻。”

“鬼差为啥要抓活人？”

“这只是一则很简短的记述，说有个男人的妻子去世，他太过伤心不能接受，就托人制作了这鬼面，然后独自闯进地府把妻子的魂魄带了回来，如果不是这鬼面，他在地府时肯定已经被鬼差抓了。”

“那这个呢？”裴重苍把石头揣进裤兜，把鬼面递到左二面前。

两人互视一眼，左二还是决定礼貌地去敲门，确认没人之后再说，然而从他们站立的地方到那扇大门不过三步的距离，他却怎么也走不到。左二往前一步，门就往后退一步，他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于是他跑了起来，门竟然以更快的速度往后退去，很快便在视线内缩成了一个小点。

“停下！”

危险归危险，但总该是有用的吧，不然章俨也不会特意给他了。裴重苍把鬼面放回书包里，说:“谢了，走吧，我还得回学校写作业。”

“有这么危险？”裴重苍已经带着这鬼面快一周了，就放在寝室里，为了避免之前青玉牺尊那样的事再发生，他还专门给柜子上了锁。但是目前看来寝室一切正常，那几个二货除了拌嘴打闹之外啥也没发生。

“不过都是些十分久远的记载了，我只能看出你的指魔石在发亮，但看不出鬼面有什么异样。鉴于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到底能看清什么，所以，既然这两个东西是一起出现的，那它们应该都是危险物品，最好还是尽快处理掉。”

裴重苍嘁了声，说:“你只是博爱而已吧。”

“我觉得你这句话不像在夸人。”

裴重苍估计这里不是被设下了结界就是布了什么阵，只要踏进阵中就会原地踏步，刚才他亲眼看到左二的怪状，整个人像提线木偶一样，重心不动，只有四肢在行走，地上的尘土被不断推到脚后，眼神也直愣愣的，所以当他跑起来，裴重苍担心他精神是不是受到了伤害，就赶紧按住他。

还好左二当下便回了神，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来这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接近僧人院而做的小把戏，并没有想要伤害他们。

毕竟是和尚，善念为先。

但是人善可欺，裴重苍还是想要试试，如果他从树上跃到墙头上，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这么想，便这么做了，裴重苍无视左二担心的制止，两三下上了树，在跳之前，裴重苍对树下的左二说:“如果我半路就掉下来，你离远点，砸到你和砸到地没区别，而且还误伤一个，你的医药费我可赔不起。”

“我能接住你。”左二信誓旦旦。

裴重苍却摇了摇头，说道:“咱俩谁也别给对方添麻烦，各自管好自己就行，ok？”

左二咬着牙，他没有再试图说服裴重苍，但他一定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做。

“呼——”裴重苍深呼吸好几遍，要从两三米高的地方黑着眼坠落，他也得做点心理建设才行。准备跳了。

一、

二、

——手机震动。

他妈的谁这时候打电话来！又要重新数数了！裴重苍骂骂咧咧接起电话来:“章狗你要死啊！没事打什么电话，本大爷忙得很，有事短信联系！挂了！滚！”

对面的人连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被挂了电话。

裴重苍低声骂道:“找骂也不知道挑时间。”结果手机还没揣到兜里，电话就又来了，还是那条狗。

“草。”裴重苍叹了口气接起来，看来这个人是非得这时候把事说了才行了，那他就看看这条狗嘴里能吐出多值钱的象牙来吧。

“放！”

“从树上下来。”

对面章俨的声音冷静又严肃，裴重苍扶着树干四下望了望，没有他和左二以外的人，就算在身上装了监控，也不该知道他现在在树上吧。

“别找了，我不在。”

裴重苍收回眼神，顶了一句:“没找，我当然晓得你不在。”

“神往阵，时落崖的拿手阵法之一，你们两个没有破阵能力就别想着以身犯险了。”

阵的威力裴重苍已经亲眼看到了，不必再问详情，他疑惑道:“时落崖布的阵？为啥，他不是要收左二为徒吗，还这么整我们？所以刚才他是故意躲着不见，就趁我们去找他的时候布阵？是不是有病？”

章俨沉静的声音传来:“他自然有他的考量，你赶紧给我从树上下来，别一天到晚给我找刺激。”

“我找刺激？”裴重苍也来气了，“你们这些人成天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又要人相信你们，又什么都不说，老把我当傻子骗，你们是不是以为全天下就你们最聪明，其他人都得随你们摆布？”

“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以为我想跟你吵？老子还嫌浪费口水！今天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别想糊弄过去！”

左二在树下仰着头问道:“谁啊？”

却没得到回应，只听到树上的人还在发火，并威胁道:“我今天就跳了怎么着，要摔下去死了还正好呢，一了百了！”

“不，你别冲动。”左二脖子都仰酸了。

“滚犊子，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老子不怕你！”裴重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脾气一发不可收拾，那天早上的争吵好像为他俩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章俨开始会阴阳怪气他，他也会忍不住向章俨发火。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是轰隆的重物落地声与重型机车碾过的声音，时不时还有人说着话路过。就在这一片嘈杂中，章俨好似疲惫极了，没有与他争吵的力气，但仍保持着平静，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成年人的稳重老练。

“时落崖活了快九百年，一直避世不出，你觉得他在乎的人和事能有多少？就算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他也只会坦然接受。他说想要收徒，想肯定是想的，但和他真正看重的事情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还有你，你觉得你今天摔死在他的阵里，他会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吗？不会，难过的只会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他不会因为你的威胁就现身，因为你对他来说根本什么也不是。”

裴重苍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但他说要跳，并不是想逼时落崖现身，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章俨知道自己这么说了，裴重苍肯定会难受，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也很难波澜不惊地接受别人的侮辱。他不是故意要打击他的自信心，只不过......慌不择言罢了。

是的，他在知道裴重苍准备跳树时是慌了，从上周知道裴重苍独自去找喻卿开始，他就慌了。他开始认识到这个男孩有着不怕死的勇气，他太不拿生命当回事了。

在对面沉默许久之后，章俨还是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要轻易作出死的决定，你没有经历过，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如何可怕。”

“能有多可怕，要么成为孤魂野鬼，要么转世投胎。”

章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干燥的额间，板房里就他一个人，喧闹中唯一的空旷之处，越大越难以盛满他的孤寂。他低声说道:“别这么天真好吗，你先活个二三十岁，再来谈生命的意义。”

天真，今天裴重苍刚用来形容左二的用词，他看了眼树下担忧不已的左二，说道:“我是天真，那也是你们把我蒙在鼓里的缘故，你们光想让我听话，又想让我知分寸，但是凭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分寸在哪里？”

章俨从衬衫胸口的袋子里抽出烟盒和打火机来，不慌不忙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后吐出，看着烟雾在眼前散开，终于迎着耳畔紧张不定的呼吸声说道:“行，我告诉你，但是——”

“我不等到高考之后。”裴重苍之所以现在掐着学习的缝隙来四处调查，就是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他不接受任何人再给自己画大饼。

“地址发给你，过来我亲口告诉你。”

“不能游戏里说？”周六下午才放学，周天晚上就要上晚自习，时间太紧张了，章俨肯定不在m市内，但凡出市都非常费时间。

“不能，你也知道你被转给了殷樱，那之后我就不被允许在游戏里和你碰面，而且也加强了监控，和你说献云山的事那回，还是托老六帮的忙。”

“但是沙漠那回也碰面了啊。”

“不在一个队你没发现吗，我其实每周都报名了，只不过就那一场随机到了和你一场。”

裴重苍再次沉默了，看来这事真的很大啊，一旦转手，连执行组的柒都被排除在外。

“行了，话就说到这里，别再说什么挂不挂的了，还有，赶紧从树上下来，用安全的方式。”

“哦。”裴重苍硬梆梆地接受了他的关心，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再见了，怎么说都显矫情。

“我先去忙了，到了给我打电话，拜。”

“嗯，拜。”

挂了电话，裴重苍双手抱树缓步着地，左二好奇问他:“刚给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这阵是刚才时落崖布的？你还去过沙漠？”

裴重苍只捡想回答的回答:“神往阵，时落崖布的，就趁咱俩刚才不在的时候，他应该有他的理由，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他不需要收你为徒了。”

左二有些愣，变故来得着实有点快。

裴重苍拍拍身上的灰率先离开，边走边说:“老东西们的想法都很难猜，走吧，他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我们也别再来了。”

“这样吗......”

左二随他走出老远，最后回望这间高大森严的僧人院，他有种感觉，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在他结束回望，回过头去和裴重苍一起离开之时，僧人院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中逐渐模糊了线条与颜色，逐渐与山间雾气化为一体，大门紧锁的僧人院，从此不复存在。

“你觉得得对。”

裴重苍听完无语凝噎，槽都不知从何吐起，只得说道:“这故事短是短，漏洞挺多。”

左二语气轻快道:“不过是个旧故事罢了，不用那么认真。再有记载呢，就是说这鬼面有人使用后摘不下来，后来真暴毙了的，还有说放鬼面的宅邸吸引来孤魂野鬼，最后成了鬼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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