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论道山？”李道生有些惊奇：“三宗论道便在半山腰的平台上进行吗？”

慕容素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慕容素抬手拦住了他：“界逾宗之事已完结，不必再提。”

卫长风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叹了一口气，问道：“听说慕容宗主受伤了？不知身体可还好……”

浮云艨艟缓缓降低了速度，落在了论道山的东侧山脚下。而从论道山向南一半，则可以看到一大片的城市建筑，以半圆的方式将论道山包围了起来，面积甚至不比论道山这座宏伟的山峰本身小多少。

而他身边的黑袍老头则是一拱手：“圣剑宗五长老印凡，见过朔雪宗主！”

慕容素点点头：“印长老！”

两人见过面，卫长风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慕容宗主，界逾宗之事……”

慕容素却摇摇头说道：“论道城中不需遮掩面目。”

李道生闻言将千生骰子收起来，自己也没用，就这样跟慕容素一起离开了浮云艨艟。却没想到刚出了门，就在那些兴奋着下船的弟子人群中看到了逆着人群而来的卫长风，身后还跟着一个颌下短白须的黑衣老头，一名人仙一名造化境联袂而来。

大长老接下了两人，将他们从甲板上引到了慕容素的身前。

但实际上，只有无尽深渊才是三个禁区当中唯一肉眼可见、触手可及、履迹可达的地方。无论是彼岸还是重天，都是遥不可及，只可仰望。但深渊不一样，它就在这里，凝视着整个大陆，凝视着所有经过深渊的人。

浮云艨艟并未接近深渊，而是从深渊的边缘远远路过。李道生静静地看着这条宽逾百里的巨大裂缝，很难想象这样一道巨大的裂缝到底是怎么样才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

楼船越是向前，李道生便越是深切体会到无尽深渊所谓“无尽”二字的含义。

彼岸、深渊、重天，天行大陆公认的三大禁区。

“慕容宗主……”

再次见到慕容素，卫长风脸色不由得有些尴尬，眼中深情款款，似有些话一言难尽。

矗立在整个中州的最中央，整个大陆的最中央，周围并无山脉依托，却高耸入云。李道生见过朔雪宗的山，见过西方边陲的山，可却从未见过一座山有它这么高俊！

论道山的形状，像是一尊王座。

山峰的南侧高高耸起，宛若其他正常的山峰一般，但山峰的北侧却陡然跌落，就像被谁给从中央劈开另一半，留下一个陡峭的山壁，山壁下则留下了一片平整开阔的平台。平台就坐落在半山腰上，背靠着南侧高耸的山壁，直面远方黢黑的深渊。

城市当中，凡人来来往往，修行人浮空而行，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俊秀的高阁和低矮的坊市相结合，仙俗合一的风格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些天，浮云艨艟都会停靠在这里，宗门弟子自可下船活动，不过……”大长老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过”之后就是一大段的宗门规定，还有千叮万嘱的不许随意惹是生非，不许眷恋留情，简直就跟送上初中的女儿第一次和同班同学出去玩的老妈子一样。

李道生呵呵笑道：“我们宗主身体好得很！就不劳长风师兄操心了。对了，我们正要去论道城逛逛，长风师兄请让让路？”

卫长风却腆着脸说：“刚好我们也要去论道城，不知同行可否？”

李道生耸了耸肩，跟慕容素一起下了船。卫长风看着慕容素对他的表示无动于衷，就这样默然离开，也是苦笑了一下，知道当初圣剑宗在血魔之事上的决定还是让朔雪宗不开心了。

印凡冷哼了一声：“区区造化境，架子不小！”

卫长风把脸一板：“五长老，慕容宗主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造化境。当初便是你等口口声声说朔雪宗恐难应付血魔，要按兵不动，结果呢？否则哪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和朔雪宗重修旧好，你还说这种话？”

印凡的表情顿时难看了起来：“结果什么？刚刚那小子分明就是在节外生枝，我看慕容素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身受重伤到现在还未能痊愈，谁知道将来朔雪宗会走到哪一步？还有，朔雪宗让人在风河帝国境内散布的那些消息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宗主喜好男……呸！不知廉耻！”

“呵！”卫长风冷笑一声：“如果五长老累了，大可以自己回去，反正我是要去论道城。以后你就老老实实享受着你的长老之位，宗门的其他事也不要管了，省得你动不动就不开心！”

“你……”印凡看着卫长风离开，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一甩袖子跟了上去。

卫长风是圣宗的圣子，毕竟是下一任宗主的继承人。虽然现在的宗主郝战天还是春秋鼎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轮得到卫长风继位，但是卫长风的地位在圣剑宗当中也是稳如泰山的。

他作为长老，可以和卫长风意见相左，但是却不能丢下不管，否则宗门真的不介意让他彻底变成闲人。

等到他们追上慕容素的时候，慕容素和李道生已经到了论道城的街上。如今的论道城可谓是笙歌鼎沸，放眼望去全都是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落脚。

卫长风热情地凑上来说道：“慕容宗主和李兄弟是第一次到论道城吧？说起论道城，有五个地方，来到这里的修行人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哦？”李道生没想到卫长风居然还有当导游的潜质：“还请教长风师兄。”

“论道城虽然大，但也多是庸碌之地，真正值得我辈修行人前往的地方主要有五处极为出名，分别是——悬台集市、魔兽斗场、观渊连廊、论道擂台、盛宝茶楼。”

“其中的悬台集市，为论道城最大的修行人集市，就位于论道城东方左近，我们现在向前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一般到论道城的人，必然会去悬台集市寻宝。这里汇集了整个大陆繁多的商人、散修和宗门弟子，能够看到各式各样的宝物摆摊出售。”

“悬台集市上曾经出现过许多举世罕见的珍宝，比如说鸡血阳玉，传说中乃是太阳之精和地脉之火相交融形成的火属性灵宝，修行火属性功法的修士佩戴，修行时可事半功倍。就我得到的消息，三千年来，也就只出现了那么一颗……”

“你说这个？”李道生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了两颗圆润的如同鸡心一般大小，黄橙红相间的小石子，浓郁的火属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呃……”卫长风愣了一下，顿时额头见汗：“这个……应该是吧？其实我也没见过……”

“哦，这样啊！”李道生将两块鸡血阳玉收回去，示意他继续。

卫长风干咳了一声说道：“还有圣剑宗以前也曾经在这里寻到一条天生剑脉，是一条封存在岩浆当中的地脉，但是却可以转移融合到人身当中，成为先天灵脉，可御万千剑气……”

说着，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地看了李道生一眼，倒是没有见他再往外他东西，便松了一口气。

等到他滔滔不绝地说出了不少的天地灵物和天材地宝，李道生也已经在背包里用检索一个个找到，许多都是他以前整理背包的时候还没发现的宝贝。有人了的给他科普，他自然是乐得坐享其成，将能用得到的分门别类标注好，放在背包的最上层。

果然如卫长风所说，悬台集市就在论道山的正东方向，距离朔雪宗停靠浮云艨艟的地方并不远。来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远方的深渊吸引住，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下方居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这一片悬台集市，顾名思义，全都是有一座座大小不一的悬台组成的。悬台的样式大概就像是一张张的石饼，扁平光滑，就这样凭空悬浮在空中，构成了上下高低各不相同的层次，令人眼花缭乱。

卫长风介绍说道：“悬台集市的悬台并非是天生如此，当年打造这些悬台的，就是我三宗的前辈。数名神匠师、数百名炼器宗师，乃至于上万的炼器大师，以及当世阵法修为最高的十二人，共同打造了这些悬台。悬台自动浮空，并且在不断缓缓地变化着。同时整个悬台集市也组成了一座巨大的阵法，将周围的灵气吸引封锁在周围，保证其中灵物灵材的灵性不会逸散，当真玄奇无比。”

说着，一行四人也是腾空而起，飞上了悬台所在的范围。

李道生看了看，发现悬台从上到下总共分为三种颜色。最上面的悬台全都是白色，往下则变为灰色，最下面是黑色。

而占据悬台摆摊的人修为和身份也大有不同，越往上修为自然越高，但是最上层大多是身穿制式袍服的宗门弟子。而灰色的悬台则占据人数最多，身上穿的衣服五花八门，修为也是参差不齐，显然都是散修。更下面的黑色悬台上人数最少，则多是引气或者干脆没有修为的凡人。

虽然都在悬台集市，整个修行界的等级和阵营也是泾渭分明。

卫长风和慕容素这样层次的人，自然是不屑于在最下层游逛的，直接上了最上层。

李道生驾驭飞剑，跟在他们的身边，在悬台之间穿过，看着两旁的修行人将一应宝物都摆出来，让李道生找到了前世在大学逛跳蚤市场的感觉。

当然，有背包里的无限道具，李道生对什么天材地宝肯定是没多少兴趣，他的眼里全都是古籍善本，见到了就过去看看，有用没用先买下来再说。

“李兄弟你这是……”卫长风只觉得卫长风兴趣独特，而且饥不择食。

慕容素却心头一动，便知道了李道生的心意。

只可惜一直逛到大半，都没找到有关千年冰蕊或者罗言密录的消息。

慕容素一路上沉默寡言，不过对于李道生的要求倒是有求必应，就好像李道生才是宗主，而慕容素只是个跟过来陪着逛街的小跟班一样，身份对调很明显。

卫长风一直找不到机会展示诚意，现在见李道生面露苦恼，顿时问道：“李兄弟在找什么？”

李道生问道：“长风师兄可知道罗言？”

卫长风愣了一下，点头说道：“这个当然知道了！罗言，七千年前横空出世的魔宗之主，也是近万年来公认最难对付的一任魔宗之主。自从他继任魔主之位以后，将近六百年的时间，天行大陆都笼罩在魔宗的恐怖之下，一直到六千五百年前的几场大战，才将那一次的魔宗出世彻底扑灭……”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血魔似乎也是罗言的手下，李兄弟是不是知道什么有关血魔的秘密？”

“是啊！”李道生信口胡沁，随后摊开手道：“不过圣剑宗也不想对付血魔，具体我就不告诉你了。”

“……”

卫长风再次对李道生的睚眦必报有了新的了解。

印凡在后面一言不发，闻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张老脸看李道生的时候满都是鄙夷。

卫长风强行深吸了两口气，笑着说道：“其实圣剑宗还是和朔雪宗一条心的，只不过之前的情况实在有些复杂。慕容宗主、李兄弟，你们也知道，一个宗门并非是一两个人说了算的，面对某些重大的决定，会有分歧也在所难免。”

李道生猛地转过身，几个人顿时在空中停了下来。

他脸色严肃，看向李道生：“长风师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今天你也挑明了说，就没必要兜圈子了。我就这么说吧！之前圣剑宗的决定，是你们自己内部的事，我们朔雪宗没什么资格置喙。但是既然做了，就要知道后果，很多后果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弥补的，我们又不是傻子！你要真的想拿出诚意，好啊！最简单的诚意——当时到底是谁反对圣剑宗支援界逾宗的？你说出名字来，是你？还是他？”

印凡一愣，就看见李道生看都不看，随后就指着他的鼻子，顿时忍不住怒上心头。

尤其是李道生这一指一问，刚好就戳在了他的痛点上。这次他被派来论道山，说得好听是作为人仙级别的长老来参加盛会，实际上来之前郝战天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切行动听卫长风的指挥。

还不是因为当时就是他带头反对支援界逾宗？

卫长风只觉得身边一座火山将要爆发，连忙按下了李道生的手：“李兄弟，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就不要追究了吧？”

“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闲情不错到悬台集市来逛逛，居然能看到这样一场好戏。”还没等卫长风说完，一个声音却从另一侧传来，颇有些戏谑：“没想到，圣剑宗的圣子卫长风居然对一个点星境界的小修士低声下气，真是我此生见所未见！”

卫长风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那人，沉声道：“赫连去？我做什么，还用不着你们第二圣天指指点点，不过是叶摘空的一窝狗，装什么饿狼？”

“嘿！”赫连去身材矮小，还有些佝偻，却身穿一件红色的肥大袍服，将自己整个都藏在袍子里，配上他的尖下巴、八字眼和抬头纹，显得十分猥琐：“你做得，还不让人说？果然圣剑宗就是如此的一脉相承，郝战天也不让人说，被大家知道他喜欢男人以后，听说在风河帝国四处发疯啊？没把雄京给砸了？”

“犾犾犬吠！”卫长风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可没想到刚转头，却看到他们的前方还有另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一身红色的第二圣天长老服，整个人眼中透着冷意，眼中满是道貌岸然。

“毛恺庭……”卫长风转头看向了赫连去：“怎么？第二圣天居然胆子大到如此地步，想要大庭广众之下找我圣剑宗的麻烦？”

“卫圣子此言差矣！”赫连去开口道：“我们对圣剑宗自然是恭而敬之，只不过对于某些似乎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坐在圣宗位置上的宗门嘛……我第二圣天也是有梦想的，谁不想做圣宗啊！”

慕容素这个时候才微微抬起了眼皮：“第二圣天要找我的麻烦？”

“说什么找麻烦那么卑鄙，不过是听说慕容宗主受伤了，我们远在天圣难得一见，今日机会难得，也来……关心一下！”

话音未落，赫连去竟然突然袭击，猛地朝着印凡而去，两名人仙的碰撞顿时在悬台集市上造成了巨大的轰动。

卫长风脸上也变，厉声喝道：“赫连去！你们敢动手？！”

“有何不敢？！”毛恺庭悠然而至，抬手一拳直找慕容素的肩头：“慕容宗主，请指教！”

“我们也下去看看？”李道生拿出了千生骰子。

一直向前飞行了一个小时，深渊都静静地躺在楼船的一侧，蜿蜒着，蔓延着，寂静得就好像接近了它的空间和时间都被死死攥住，再没有了任何生机。

一直到接近了论道山的时候，李道生才看到深渊突然远去，拐了一个尖锐的弯，让出一座高到抬头第一眼看不到顶点的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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