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大概方圆百米的广场，面积算不得很大，但是作为法场已经完全足够。

在广场的中央，是一处方形的石台，大概有10*10的样子。李道生就被段丞带到了这座石台上站定，和主持天行审判的天圣帝国进行了交接，把他交给了圣令堂的令使。

可是就在这时候，李道生的目光动了，首先落在了最右边一名承御帝国的散修代表身上。这名散修与李道生对视，在目光接触的一瞬间，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从背后猛然间窜上了天灵盖！

那双眼睛里，明明带着笑意，可是笑意之下，却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淡，甚至是刻骨铭心。

环顾四周，广场的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正对着李道生的，正是脸色阴沉的冼清秋和第一圣天众人。在第一圣天的左手边是圣剑宗，而右手边则空出了一大段位置，那是原本该由朔雪宗占据的地方，只不过朔雪宗在数日前就已经公开宣布，不会参与这一次的天行审判。

渐渐地，嘈杂的天行审判台上，竟然诡异地变成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看着李道生，或者直接看过去，或者偷偷看过去，或者时不时看一眼。

他们都有些不大明白，这个笑容到底代表着什么？

在铁狱里关疯了？

他在笑！他在笑啊！

他为什么笑得出来？所有人的心头不由得浮现出同样的疑问。

难道，他不知道今日过后，他的生命就不再属于他了？他不知道再过半个多月，他就要被送回到这里斩首，身死道消了？

如果溯其根源的话，几乎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三大帝国还没有建立，三圣宗还没有鼎足而立的年代。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各方大势力在天下大事上于此处共同进行裁决审判。

李道生被段丞带出了铁狱。

按照规定，在天行审判的游行期间，受到禁制的囚犯，必须由一名手持钥匙的监管人员跟随。为了在游行的路途上，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方便将囚犯解锁。

天行审判，整个天行大陆上规格最高的审判。

可是他就是在笑！

无论他们看向场中的石台上多少遍，李道生脸上的表情就从来都没有变过。

李道生看向天行审判台，来过好几次的地方，当然再熟悉不过了。

天行审判台虽然说是台，但实际上更像是一片荒原。

铁刑崖的上方寸草不生，混杂着了灵力和魔力的空气，时时刻刻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就连头顶的天空，都仿佛笼罩着无法散去的阴云。

再向外，则是三大帝国的代表团。

各国的三线宗门、小门派和散修代表，则是簇拥在各国代表团的周围，将整个天行审判台堆满，环绕着，注视着台上的李道生。

他记住我了！

这名散修的心中没来由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即胆战心惊。

他记住我做什么？他都要死了，记住我干什么？！

站在他旁边的，同样是另一名散修代表，见到身边这人居然和李道生对视了一眼就开始浑身冷汗，不由得问道：“你怕什么？”

但是对方只是咽了一口唾沫，竟然低下头去，肩膀都有些颤抖起来。

紧接着，李道生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脸上。目光对视的瞬间，他终于看到了李道生眼中恐怖的平淡，心中的嘲讽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差点就要躲在其他人的身后去。

李道生就这样缓缓环顾，从承御帝国的阵营，到风河帝国的阵营，再到两圣宗，然后是天圣帝国这边。

与他对视的人，无一不是心头惊惧不已。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李道生在记住在场所有人的每一张脸。在这个即将被问斩的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的命催，尤其是小宗门和散修的修行人，不由自主地战战兢兢起来。

天行审判台上的气氛，开始变得越发诡异。

从刚开始的热闹非凡、共襄盛事到一片死寂，再到现在的人人自危，甚至很多人跟李道生对视之后连头都不敢抬。

一直到李道生将所有人的脸都看过来一遍，现场的压抑，仿佛加重了上百倍。

“李道生，休要放肆！”段丞看见这些宗门弟子和散修居然被李道生一个眼神就吓住，不由得恼羞成怒，厉声喝道。

李道生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段丞，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段丞张了张嘴，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他怎么了？他不过就是看了一圈，别人自己就害怕了，这能怪谁？

人家站在审判台，所有人都看着他，难道他就不兴看看别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咳！”天圣帝国主持审判的并肩王路衮忍不住干咳了一声，打断了所有的尴尬和沉默，冷冷地看了一眼李道生之后，站了出来。

“李道生，朔雪宗土崖领人氏，承御帝国永平132年入朔雪宗……”

随着路衮的声音响起，李道生自从进入朔雪宗之后的简短生平被一一道来。所有人全神贯注地听着，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排解刚刚李道生给他们带来的恐惧。

其实在场的人，除了真正三大帝国和两圣宗的核心成员之外，根本就没有几个真的了解过李道生。

他的出现宛如从天而降，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进入到朔雪宗真正的核心。近两年所发生的一切大事件，竟然都和李道生李道生有关。他的修为，更是两年的时间从普通人成为曜尘修为，纵然身中五劫咒，也是在无法被人忽略。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再给他几年的时间，大陆上的传奇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但是，能够参加这场审判的人都知道，可惜这样的传奇出现在了朔雪宗，那就不该继续留在世上。

简单将李道生的经历介绍结束之后，路衮开始讲述李道生的“罪行”。

“承御帝国永平134年秋，风河帝国杨露、福源、湖觞三城被屠，城中百姓、官员、修士无一人幸存，死亡人数超过两百五十万！经风河帝国巡天卫调查印证，为魔宗魔龙翻天大阵之法所谓，始作俑者未知。童年十月初，承御帝国百硕县城，连同下辖离莞、阡陌、拙仲三镇百姓尽数被屠，死亡人数超过八十万！”

“经承御帝国六扇门金牌捕头石泉查证，曾有人亲眼目睹案发时间段中，相貌酷似李道生者进出百硕县。后由于证据不足，加之朔雪宗为其担保，承御帝国派出高手前往朔雪宗监视。不料朔雪宗竟然包庇罪犯，以人仙境界长老牵制承御帝国李芷芙，放任李道生悄悄出入朔雪宗，继续犯下罪行！”

“同十月初，天圣帝国境内凤落、嵘瑄两座郡城一夜之间被同种魔修阵法屠尽，同样无一人生还，死亡人数超过两百万人！经圣令堂调查，获取人证一百五十八人，亲眼见证李道生日前进入两城，并在魔阵开启之后，活着离开嵘瑄郡城。”

“李道生此贼，犯下如此滔天之罪，最不容恕！交由天行审判，天下共刑之！”

随着路衮的话音落下，天行审判台上的气氛已经重新回归了肃杀。而站在一旁的天圣帝国刑部官员，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道：“李道生罪行证据确凿，请天下共刑之！”

“嗤！”李道生不由得嗤笑一声。

这一声嘲笑，在台上显得如此刺耳。

路衮冷眼旁观，质问道：“人犯，你笑什么？”

李道生看了一圈现场这些人，说道；“我是笑你们这些人，漏洞百出的证据链，也能被叫做是证据确凿？真是笑掉大牙了，天下人就是被你们这些人蒙蔽？你们是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吗？我且问你，你自己说，我出身自土崖领，永平132年进入朔雪宗，是正统的正道修行人。而魔宗阵法需要魔气才能够催动，我从何能操纵魔气？”

路衮早有准备，施施然道：“三宗论道之后，朔雪宗在归船路上遭遇伏击。据我所知，你曾跌入无尽深渊，时日不明。再次出现，已经和风波楼的慕容萱勾结在一起，此事风波楼都可作证。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进入无尽深渊之后，得到了魔宗的传承？朔雪宗在此之前或者已经被你蒙蔽，或者为了宗门利益，与你同流合污也未尝不可能！”

“好，算你说的可能。”李道生继续问道：“你亲口说，今年十月初，承御帝国百硕县及下辖三镇被屠杀，可有此事？”

“正是你的第二次犯案！”

“同年，同十月初，我偷偷从宗门跑出去，一夜之间屠杀天圣帝国两座郡城？”

“正是！”路衮冷哼一声，简直不屑一顾。

李道生笑了：“那就奇怪了，我一个小小的曜尘境界修行人，就算手中真的掌控了魔宗的秘法，却又是如何做到十天之内横跨承御帝国北方的彰州、朔雪宗和天圣帝国西方的两座郡城，几乎跑遍了天行大陆三分之二的地盘……你是说，就凭我？”

路衮冷眼不语。

这个时候，承御帝国终于找到了机会。李问情向前迈了一步，朗声道：“我承御帝国认为李道生说的有道理！”

众人看向李问情，并没有多惊讶。

三大帝国因为最近和血魔勾结的传言，已经闹得是乱成一团。瓦罐寺、白马书院和界逾宗建立询谏联盟的事情，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都知道。大部分的人都早就猜到，承御李家自古以来以绝对的公平公正治国，肯定会扛不住询谏联盟的压力。

果然，李问情说：“李道生的境界不过是曜尘境界，假设他以最快的速度飞行，犯下百硕县屠杀案之后立刻返回朔雪宗，从彰州赶往宗门的路上，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会超过十天。更不用说，从朔雪宗赶往天圣帝国的凤落、嵘瑄两城再回来，不眠不休也需要七天的时间。而李道生从被芷芙看管起来到凤落两城案发，总共也不超过三天，这根本就不可能！”

路衮呵呵冷笑：“所以我才说，是朔雪宗纵容李道生，甚至是帮凶！李道生很可能从无尽深渊的当中获取了某种东西，可以改写朔雪宗如今的颓势。朔雪宗近两年来的拼命我们有目共睹的，可惜，最终她们还是选择走上了邪恶的道路……”

李问情却摇头：“审判李道生是天行审判的责任，但是指认朔雪宗总归需要证据。但凭着猜测，决不能证明是朔雪宗从旁协助。更何况，六扇门当初调查的结果，只是疑似李道生出现，天圣帝国也只说李道生曾经进出凤落两城，并未提及朔雪宗其他人。我承御帝国经过商议决定认认为……李道生罪名不实，此次天行审判显然不成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李道生见李问情看他的时候眼神里的情绪十分复杂，让他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李泺这个傻姑娘的心思，卡那里是彻底暴露了。他都能猜得到，李问情这个当爹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显然就是老丈人看见把女儿拐走的小黄毛儿的眼神啊！

我说我不想当你女婿你信吗？

这个时候，路衮也是冷哼一声，再次确认到：“这是承御帝国的决议，承御境内无人反驳吗？”

玉皇观的青羽面色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跟着其他宗门和散修摇了摇头。

虽然来之前，七生曾暗示他如果有机会就给李道生添点麻烦。可是现在……他怎么说还有用吗？到时候反而会让玉皇观孤立在承御帝国之外，得不偿失。

见到承御帝国各方都赞同李问情的决定，路衮的脸色也是黑了几分，却只是点点头。

承御帝国就此表明态度，陷入了沉寂。尤其是那些小宗门和散修代表，一想到之前李道生那种恐怖的眼神，就不由得全都松了一口气。

“请其余各方决议！”刑部官员朗声道。

天圣帝国的当然是首先站了出来，表示李道生罪行罄竹难书，理当问斩！其他天圣帝国境内宗门当然也都是支持这个决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再看台上的李道生。

轮到风河帝国的时候，却出现了大问题。

他们国内的问题到现在还没解决，至今处在宗门割据怀疑政权的状态下，各方派出的代表到底都有谁根本就没办法控制。

放眼望去，墨千山身后的这些人，简直比天圣帝国的人还要多，来自于各个门派，各个州府，甚至于占据了一个镇子的宗门，都没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派出代表人模狗样地发表意见。

帝国所属势力的决议，按照规定便需要这些人投票表决，最终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如果是平常的话，朝廷靠着自身的公信力和掌控力，一定会在天行审判之前便内部得出结果。就像承御帝国和天圣帝国一样，迅速给出答案。

可现在……

风河帝国早就自顾不暇，内部的意见怎么可能统一？更何况，风河帝国的意见当然是处死李道生，可这些割据的宗门却不然。他们或许为了公义，或许是为了利益，意见参差不齐，甚至有些人傻叉一样建议弃权，简直不知所谓。

所以，还没等开始商讨，争论就开始了。

在这里面，还夹杂着正在互相争抢地盘的宗门互相攻讦，过去结仇的宗门直接对着干。不少人偷偷传音给墨千山，暗示他同意某些对宗门有利的苛刻条件；还有些人威胁墨千山，一定不能处死李道生，否则就是置天下人于不顾。

墨千山简直头大如斗，想要杀人。

随着风河帝国阵营的闹剧展开，天行审判台上变得十分诡异了起来。

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终于渐渐平息，最终由墨千山无奈地宣布了内部投票的结果。

“风河帝国觉得……李道生无罪！”

“哗！”

现场一片哗然。

路衮也是有些不耐，再次沉声询问道：“风河帝国的决议如此，阵营内是否有……”

“我有异议！”一名造化境立刻喊道。

“滚开！投票的结果少数服从多数，你难道不服？”另一名高手顿时呵斥。

“我不服！我们再投一次票……”

“够了！”路衮爆喝一声，压下了风河帝国阵营里再次掀起来的争吵，无奈道：“算我没问过！现在一票同意，两票反对，圣剑宗决议？”

圣剑宗这次来的根本就不是卫长风，而是印成。

这老家伙呵呵一笑，看着李道生眼露杀意：“圣剑宗认为李道生有罪！”

随着他的表态，现场就只剩下了第一圣天一家没有发表决议。而现场对李道生是否有罪的票数，也形成了平局。

可以说，李道生是死是活，就全看冼清秋的这一票。

当然，全场的人都已经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看来，李道生今日必死无疑！

不少人都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结局完全已经没有了悬念的时候，冼清秋在路衮的注视下，轻轻向前一步，终于发表了第一圣天的决议。

“我认为……李道生无罪！”

“！！！”

只是让他们诧异的是，即将接受审判的李道生脸上，并没有丝毫他们预料之中的绝望和悲愤。

若是没有突发状况的发生，正式行刑前也要解开李道生身上的所有禁锢手段，让犯人在真正自由的状态下，接受最终的刑绝。

不为什么，问就是为了彰显他们的大肚和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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