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忽暗，云间一道金光闪现，恰巧一道天雷劈在了这水上阁楼，普天之下金光乍现。

白衣仙人凝视着眼下的这一幕手下默默一紧。

见青羊痴痴望着那空荡荡的凤座，太白撵着银白的须子，打趣道：“青羊可有听说，众仙猜测此次天雷是因又添一神位，与天主并无......”

“狗屁！”

天雷过后，九十九只百灵鸟围着水上阁楼齐鸣，不久云光乍现，阁楼一女子身着金衣腾云而起，后一瞬间，整个玉琼阁都跟着一震。

第三阶所坐之人，青袍在身，银丝披肩，额前左右长着两只小山角，一双珍珠般皎洁的双眼正盯着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镂金凤座。

“青羊仙人。”

仅次于他的正是紫金殿的太白金星。

五万年了，天界甚至六界早已习惯没有天主，直到方才的那一声天雷轰鸣打破了这五万年的平静，天雷出现若非神位降世，那就只能是天主归位。

一时间，六界各地众仙纷纷腾云归来，清河武将更是心急，为了亲眼目睹天主归位骑着自家灵兽三步登天地来到凌霄殿。不出一刻时，九重天上最大的议政殿宇——凌霄殿内无论上仙下仙皆按阶位落座翘首以盼。

凌霄殿乃天主之所，亦是这九重天上唯一的议政殿宇，金碧辉煌，十六根浮雕着神龙图腾的通天柱威严耸立在这大殿两端，平日里不曾起眼的浮雕神龙之眼就在此时更较真切。

为等灵霄苏醒，姬云凛甘心陪伴她于桦山之巅五万余年。

至今六界只知晓姬云凛带走了天主身躯，却无人知晓他们二人身在何处。

......

五万年前六界之大变，天界之主灵霄为对抗妖族入侵，自毁满身修为，散尽了万年灵力险些灰飞烟灭。魅灵之主姬云凛为保灵霄元神与冥界之尊焚生做了暗地交易，换回了灵霄的元神。

凌霄殿外千阶仙台以位列众仙而存在，上仙在前百阶落座，之后的九百仙台便是下仙的席位，越往下不仅法力低下就连出身亦不及上仙之一分。

千阶仙位在这五万年内头一次聚齐了所有四海八荒的仙君，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他悠长的目光静静观望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神色愈发凝重，似是等待着什么，又似是担忧着什么。

此番异象，天主登位之时亦有此景。

玉琼阁西南方向，一位身高八尺的白衣仙人立挺挺地站在玉琼塔上眺望着脚下的水上阁楼，清风吹拂着他的银发与苍老的面庞，但却不曾动摇他挺拔的身姿一分。

几乎一眨眼间，白衣仙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守了几万年的女子就这样飞上云霄，似是这玉琼阁与她毫无干系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天庭去了。

“你终于醒了。”

青羊依旧是当年的闹趣性子，撇着嘴翻着白眼，摆了摆广袖，恼声道：“老子等了她五万年，她要是敢就这样放老子鸽子，老子就不干了！”

“不干了？啧啧啧，别说冥王不要你，你就是来给我擦听天盘，我都不愿意受你这羊脾气。”

“不要我？老子还看不上你呢！五万年了，够久了！她要是还不回来，老子就去下凡，被人宰，被人骑我不要在这空荡荡的天上再等她！”

说着，那哽咽的嗓音便就隐藏不住，一边抽泣着肩头，一边扯着袖口拭泪。

太白又何尝不知他的心思，从前放眼整个天庭，也唯有这青羊仙人是站在天主一边，五万年啊，即便是神仙也觉得够久了。

“好啦，我那是跟你说笑的，若真的不回来，哪能让咱们在这里候着呢，她那本领你还不知吗？”

可眼下自天雷轰鸣直到现在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腾云驾雾也不过一刻时就能回来，等得久了，下阶的仙人因看不到传说中消失已久的天主便开始纷纷猜测，更甚者竟还有说出殒身这等大言不惭的话。

青羊陪了天主几十万年，哪里听得了这等话。

终究忍不住自己的怒火，忿忿拍桌怒骂，“哪个蠢货这般不要命！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诅咒天主那是要永坠畜牲道的！”

太白也看得出青羊对天主的在意，低头轻轻叹气。

可时间太久了，五万年啊，天界仙人已经忘记那人的面容，但忘不掉的还是那无人敢提及的过往。

一时间，凌霄殿因青羊动怒而寂寥无声，但这里的人太多了，别说从前尚存的仙人，就是新飞升上仙的仙人就多达十人。

不要命的就在这十人里。

一位年纪轻轻，束发金冠的紫袍仙人忽然厉声质问道：“即便诅咒又如何？天主德不配位，还不让说了？”

德不配位？！

这四个字也只有那些道听途说的小仙能说得出口了。

这下好了，青羊早就因天主迟迟没有现身而心生怨怼，这年轻仙人可不就是自找死路。

太白静静看着青羊一越而起，口下的叹气声更重。

“臭小子，你以为位列上仙就有资格对抗本仙？别说是位列三阶的我青羊，就是太上老君在此，也无你这样的胆量诅咒天主！本仙今日就要替天主贬你下凡！”

可那年轻仙人根本无惧青羊的怒火，只觉在众仙面前被人驳了面子，奋起置身便又质问道：“你又不是天主，有什么资格贬我下凡！”

青羊脸色更是铁青，指着那年轻人的鼻子正要动手，一个声音竟在此时从外传来。

“那本尊有没有资格呢？”

这声音没错了，即便过了五万年，青羊还是听出来了。

“……灵宵”

一束天光坠现，凤座之上一个金灿灿的身影忽然从上而下闪现，那女子依旧是那般轻巧的身姿，长发披肩，唯有一支龙骨发簪随意地挽着一个发髻，一身绣金水袖敞袍，赤脚踩在那云雾凝聚的软垫上，妩媚的瘦小脸庞，嘴角带着一丝不经意间的微笑，眉眼之间皆是从前的模样。

青羊顿时间有些不敢认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竟是这般。

天主归位，群仙朝贺，殿外九十九只百灵清明的鸣叫声声不息，祥云之上，彩虹桥更是从凌霄殿直通瑶池。

错不了，是她回来了。

青羊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激动之下沉沉叩首，口中不停地喊着：“小仙恭贺天主归位！”

其余众仙更是移步大殿中央三叩九拜，哪怕方才气势狂傲的年轻仙人亦随之俯首。

凤座之上，灵宵翘首而过，这千阶果然还是五万年前那般，从千阶之外缓缓看过，直到那近在脚下的二阶，熟悉的位子，可却少了一个人。

“二阶是哪位仙人？为何不见他？”

“……”

不过短短两句话，竟让整个凌霄殿都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死寂。远处的下仙更是碍着离天主稍远，纷纷云说。

“天主这是睡久了，伤了脑子？”

“别胡说，可能就是一时半会年纪大了没想起来。”

“对对对，五万年啊，足够你我飞升几十次了，想不起来也实属寻常。”

......

青羊与太白相视一眼，两人心中不免打鼓，皆反问道：“天主不记得了？”

正当灵宵回忆，随着青羊方向看去，五阶的席位亦空。

“五阶位呢？”

“……”

天主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青羊细细看着灵宵努力回忆的模样，心中不免猜测，走上前低声问道：“你可记得我是谁？”

只见眼前人抬眉轻笑，撇嘴回道：“这位仙人可是新上任的月老？长得如此喜庆。”

青羊瞬间僵住。

六阶上的月老抽搐着嘴，却不敢多说一句，唯有心下腹诽道：长着两个山羊角还喜庆？！呸！

“天主……你当真把我忘了？”

青羊依旧不死心，挤着满脸褶子僵笑着问道。

谁料那女子低眉拍了拍脑袋，似是真想不起来，青羊正要撒泼，眼前人却伸出手指顶了他的山羊角，取笑道：“我灵宵把谁忘了都不可能把你这老羊精给忘了，青羊，五万年了，你可有想我？”

“啊～”

听到灵宵未曾忘记他，而且还那么亲切地称他老羊精，青羊未免太过激动竟放声哭了出来，这一下惹得前几个仙界的仙人皆忍不住嗤笑。

月老裹着一身千丝红袍，拄着浮雕着百朵桃花的手杖，走上前来故意试探道：“小仙见过天主，五万年未见，不知天主此番归来一切可还顺利？”

灵宵如何看不懂月老所为，歪着脑袋，抿嘴苦笑，道：“月下老头，本尊一切顺利。”

“哦，顺利就好。”

月老心中因灵宵未忘记他而感到欣慰，想起方才她提起二阶五阶仙人便又问道：“不知天主可还记得那两个仙位原本为何人？”

此话一出，众仙皆投目而来，青羊更是心中闷了股劲想看看灵宵到底是不是故意忘记。

良久，灵宵痴痴望着那二阶的位置，心中有着无法言说的难过和空荡，可她确实无法记起那里坐着的是何人。

众仙神色无一不是期待着她的回答，似是这位置的主人是她非得想起来的人，放眼整个凌霄殿，就在这一刻她竟有些感到恐慌。

难道她真的失忆了！！！

“这位置定是本尊之前处置了的某位仙人，本尊即便忘记，又能如何？”

灵宵一手捋着耳边青丝，邪魅着眉眼盯着青羊，那张扬一世的姿态真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青羊与月老也无话可说。谁让人家是老大……

“好啦！本尊今日归来不是来给你们猜谜底的，至于那两个仙阶的仙人，本尊恕了他们的罪，太白？”

突然被灵宵这样一唤，太白正从沉思中懵然抽神，“小仙在！”

灵宵手指勾了勾，示意他上前来，“身为六界之主，离开天庭五万年之久，本尊确实德不配位。”

说道这里，灵宵不由自主地往那紫袍仙人瞥眼看去，“所以，本尊愿意遵从先天主定下的天条，下凡历练百年，也愿本尊归来后能堵住悠悠众口，做个德可配位的天主。”

太白自是清楚灵宵的脾性，他默默掐指算了一算，回禀道：“秉天主，八十一天后乃九星杀神之劫，若是下凡或有损天主神力，此事还请天主另作打算。”

九星杀神？

灵宵心下不由一颤，她活了十几多万年，早已算得上这六界长生的神仙，渡劫对于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可那九星杀神乃十万年才可轮回一次的天劫，上一次经历此等天劫的神仙几乎屈指可数，能扛得住这天劫的神仙更是没有一个先例。

此话一出，众仙皆低头纷纷嚷嚷，各种猜测都脱口而出，青羊更是为此事担忧。

“要不下凡之事还是算了吧，这天劫要是扛不住，别说天界，就是六界也会大乱啊。”

“那怎么行！太白！这天劫可有解法？”

太白撵着须子方要摆首，可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他又瞪大了眼睛解释道：“九星杀神乃神位之凶，天主更是这六界唯一的神位，若是在这八十一天里有另外一神位，此劫方可渡过。”

另一神位？

常人修仙都已花费上百年，更别说神位。

青羊道：“你这混货，说与不说有何区别！那神位岂是能信手拈来？”

太白却不以为然，继续道：“这我怎能不知，天主，请允小仙查阅古籍后再来禀报。”

灵宵也清楚想要再修出一个神位，难上加难，但为了六界安稳，她自然允了太白，若是真有法子，亦是一件让她高兴的事，不仅是为了保住六界，也是替她分担。

自己的事商量完了，灵宵转眼又睥睨地望向那紫袍仙人。

“这位仙君，本尊闭关几万年，天庭上的仙位排次本尊也不是很清楚，不知这位仙君何阶何位啊？”

灵宵也并非故意刁难他，只是无德这两个字她万万不敢当，再者，五万年了，有的事情她也确实不知因何而忘记了。

青羊与众仙若是知晓她记忆残缺，不是大题小做就是刨根问底，只有想办法从别的人嘴里听到，才算得逞。

那紫袍仙君似是眼下一慌，袖中暗自握拳，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青羊虽位列三阶可也并非所有仙君他都熟识，摸了摸羊角，心下也回忆了良久。她确实不认识。

“无妨，本尊只是……”

说到此处，灵霄意识到，若是想不起从前的事，她之后行事确实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

“这位仙君，既然你是初登上仙，那这五万年里定不止你一人飞升，本尊不了解这些年六界状况，你与初登的上仙各写一份六界传录于我过目。”

此话一出，太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下猛地一沉，“天主，这是何意？”

灵霄心思最是机敏，太白无端问出此话定是有意阻止，可她偏要看一看这些初登上仙的仙君能不能与她说出些什么。

“不必多问，太白，你也写一份。”

太白懵然，没有多问，只得允了下来。

万物根源，生灵之启，华山之巅，雨后山中云雾缭绕，山腰下的瀑布映着初见的阳光，七色的虹桥跨越在瀑布之前，巅峰云亭，一位白衣仙君正怀琴踏上虹桥往山间林中走去。

银发绕肩，一只桃木发簪整整齐齐挽着一个高髻，看似古朽之身却精神矍铄，深邃的一双凤眼悠悠地望着虹桥那头的仙君。

“你来了。”

他的声音犹如流水砸在青石上的清脆，没有半丝苍老。

似是猜准了对面人会来，表情安然。

太白撵着胡须，毅然的眼神忽而有些犹豫，“有要事与你讲。”

似是万年期盼终于成真，又似是万年等待一落成空。

桦山之巅，云海之上。

玉琼阁内灵气环绕，仙气飞腾，六只百灵鸟盘旋于屋脊数日，争鸣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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