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只道如枯兰是让自己辅佐盼霄登位，从未将天主之责往自己这个闲散人身上想过。

“好，你放心吧。”

灵霄见他额头冷汗冒出，嘴角轻轻一挑，反问道：“本宫主听闻‘醉神烟’的迷人神智的效果乃六界翘楚，却不曾想竟不如鹿角仙人的一坛桃花酿来的醉人。”

传说鹿角仙人酿的酒乃世间极品，趴在坛子前闻上一闻就能魂归千里之外，‘醉神烟’与其近乎如出一辙，灵霄此言在姬云凛看来不过是借酒嘲讽。

“还有，妖界祸乱魅灵，姬氏一族恐会生难，姬云凛是魅灵六主，你若你能帮衬就多帮衬些吧，毕竟木系灵核对封魔印至关重要，你定要保住姬氏。”

“‘醉神烟’？不过如此嘛。”

灵霄紧盯着他恐慌的神色，口中调侃颇浓。

姬云凛原以为神位只是较上仙灵力多了那么些许，哪里清楚灵霄的灵力向来得天独厚，更何况她身处神位有神力遍布全身，此等魅灵界的毒物对她是起不了丝毫作用的。

两人相谈良久，如枯兰也未再提起神位天主一事，灵霄自然也不知晓，回到松声殿后，本以为姬云凛已经识趣自顾自的离去，谁料一踏入殿内一股幽香冲鼻而来，使人犹如置身空中浮游一般。

灵霄缓神良久，寻常迷香对她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但殿中这个味道却让她险些陷入幻觉。

灵霄方才离开松声殿后，姬云凛并未有心想要离开，他留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而其一就是魅灵姬氏。

灵霄不知如何作答，她看着如枯兰闪烁着的眼睛知晓她几万年来的不易，可也不代表她可以肯定这个天主可以不是如枯兰，这是对如枯兰身下凤座的亵渎。

如枯兰又道：“灵霄，天主与其他仙位不同，身但重任，不可有一丝懈怠，即便筋疲力竭也只有扛下去这一条路走，非肱骨手足不可多言一句，这些年来我步步小心，谨言慎行，我自知先天灵核无法承受得住通天神力，可还是稳稳将这天主之位坐了四万年，我不与他人诉说苦楚，但灵霄你是看得到的。”

当年先天主亦因封魔印一事因灵力溃散而亡，如枯兰继位后只有灵霄知晓她灵核有损一事，但也因为灵霄灵力较其他仙君深厚不少，如枯兰才得以安心坐稳了天主之位。

在众人眼里，东西二殿的两位宫主是情同手足的亲姊妹，但只有灵霄自己明白，盼霄虽然与她同出一脉却并非志同道合之人，如枯兰比她年长几万岁却视她如至亲，她们二人之间无话不说，几万年来几乎没有吵闹过一次，而今日灵霄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眼前人的痛苦。

殿中迷烟亦称‘醉神烟’，此乃木系灵核独有法术，这也是姬氏仙人所创本是为了保护族人安危，而至于他为何此时散出此烟也只有姬云凛自己知晓了。

姬云凛坐在殿中蒲团上看着入殿的灵霄神色懵然，缓步走上前探看，谁料灵霄根本不被这迷烟所蛊，双眼猝然正对上他的双目，他陡然心惊后退了半步，根本没有想到灵霄不但没有受蛊，反而将殿中迷烟全部用灵力冲散，这是近万年来都无人做到的。

言尽至此。

谁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走到油尽灯枯的这一天呢？灵霄紧握着如枯兰的双手，只感觉那双手冰冷刺骨，怎么捂也捂不热。

“你别急，夫子为我渡了灵力，我还能撑一阵子，但之后......还得靠你。”

封魔印由火系金系双灵核汇成，木系灵核乃万物之源，若按如枯兰所说，那封魔印是否也可以用木系灵核重新封住魔界呢？

灵霄没有多问，从一开始她也没想过要将这些事放在自己身上，她只答应如枯兰保住姬氏便可，至于其他自然是盼霄的事，她依然是一个闲散人。

姬云凛没想到灵霄能头脑清醒，站立如初，他这才心知灵霄的神位或许早已高过了天主如枯兰，只是今日这‘醉神烟’他本就是刻意放出，也并非只为了迷惑灵霄。

他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二宫主果然与众不同，我姬氏自创出‘醉神烟’以来都是为了迷惑妖兽保护族人，但外人不知，这‘醉神烟’亦有清毒之效。”

灵霄静静睨望着他，眼中看不见任何波澜，“是，本宫主知道。”

看来这姬云凛并非自愿留在松声殿，灵霄心下不停地猜忌着眼前男子。

不久前她得到太上老君的消息，西海九太子离奇失踪，她顾不得如枯兰何时现身，只得亲自前去西海一探究竟，这一去她没有寻回九太子不说竟遇上了豳州仇陌风。

此人乃仇氏宫主，深得妖界至尊仇鳌的信赖，他出现在西海不得不引起灵霄多想，两人争执多次，灵霄更是大打出手，丝毫不留情面。仇陌风屡屡战败，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西海孥蛇朝着灵霄狠狠砸去，那孥蛇就这样被灵霄生生踢出了云外，而不久后灵霄才知自己中计，孥蛇的毒也就因此从她脚心开始蔓延。

回到天界后又撞见灵宝仙人前来南天门，她无法避开只得坐上牌匾刻意伪装，但姬云凛莫名在松声殿散布‘醉神烟’，只得说明他看出了灵霄中毒。

姬云凛看不出眼前人丝毫心虚便低眼朝灵霄脚上看去，双足嫩白，目测不过他的一根半中指那么大，从外观来看没有半丝中毒痕迹。

但姬云凛摇了摇头却问道：“云河灵力充沛只适合养伤，二宫主若是信得过我，这‘醉神烟’定会帮您祛毒，不过片刻您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言语轻柔，目光澄澈，灵霄竟然有点不敢相信此人就是那个斥骂她‘好色无能’的泼夫。

灵霄也没多推辞，孥蛇的毒虽然不会损伤她的灵力，但确实如姬云凛所说很疼，非常疼，若非她用灵力隐盖了原本伤势，只怕她的脚早已成‘红烧猪蹄’了。

‘醉神烟’散开，松声殿又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两人面对面坐在殿中蒲团之上，灵霄紧紧闭着双眼感受着犹如漂浮一般的舒畅感。

没一会，灵霄在不反抗醉神烟的效用下陷入了只存在于自己潜意识的幻觉当中。

在脑海中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万年前灵霄畅游六界，从人界齐国到妖界豳州，从魅灵紫金云台到西海龙宫，她看遍了世间山河，炊烟袅袅，各地风俗，但也因她经历多地，悟通了‘天地并生’之说，之后她用仙身汲取了三界交汇处的天地灵气，在到达西海之前冲破了仙身飞升成为神位。

本因飞升神位，她该欣喜万分，但却人心难测，整个天界都开始恭维于她，昔日姊妹也渐渐疏远，即便终日见面，可半句温言暖语也没有，有的只是冷眼嘲讽。

久而久之，她将自己封锁在这松声殿内，看着姊姊为了天界事务奔左右奔赴，她不嫉恨反而心安，或许这样才能保护她们最后的情分。

如枯兰知她心思，所以由着她的性子任她成为一个天界散人，她也终日游手好闲，每日都将自己埋在云榻之上，无论天界新人飞升还是妖界作乱横行，或是人界生灵涂炭，她听不见也假装看不见。

近一万年后她因身居高位无有功绩，目无尊者，被人背后议论，真相也成了假相，她性情乖张不愿理会，自认天界事务有天主和姊姊做主便远赴西海躲避良久。

但世事难料，她因收了西海龙九子为神武而被告上天庭受人诟病。

龙九子名叫珑瑞，与灵霄于西海结识，两人相差四万余岁，按理珑瑞也该称灵霄一声‘二宫主’，但这珑瑞性子傲气竟将西海龙王私下之言全盘托出。

灵霄尚且记得，珑瑞那日立在一座礁石之上，一手叉腰一手毫无顾忌地指着她，以教训姿态开口斥责道：“你就是松声殿的老二？那个被人戳着脊梁骨却一声也不敢吭的天界第二神位？”

灵霄自当是小儿童言无忌轻笑而过。

珑瑞却又道：“切，区区一只修炼成人的百灵鸟也配神位！就连我父王都常言‘百灵飞升，天理难容’。我说你一介无能之辈也能赖在宫主之位上一万年，真是恬不知耻，比起大宫主盼霄，你就是跳梁小丑嘛。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字字戳心，句句见血，若是从前灵霄尚能一笑而过，可现今她明明知道背后有人捣鬼故意说出这些话给各路仙君，又见一只连龙须都没长齐全的黄毛小儿在她面前大言不惭，心中怒火久久不能平息，这才大展神力收了这九太子成为自己的唯一神武。

所谓神武乃具有灵力的兵器。

珑瑞难训，见到神力也不曾低头半分，灵霄怒气之下将他带回天庭，也就在不久后西海龙王状告灵霄。

......

松声殿内烟雾已散，灵霄却久久没有睁眼，双手紧握着袖口，眉头紧皱，姬云凛等候了多时，只闻灵霄口中不停唤着‘听命’，他不解这二字，只当灵霄唤出一声，他回着一声。

“是，小仙在，二宫主，二宫主？”

灵霄还是没有睁眼。

门外广寒宫宫主婵儿听说灵霄见过天主这才赶来寻找灵霄，却未想一个白脸男子正坐在灵霄身边轻手‘抚摸’灵霄脸庞。

“放肆！你是何人!”

婵儿说着大手挥去，一个巴掌落在了姬云凛耳侧。

姬云凛懵然，捂着红肿的脸腹诽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呜~”

等到婵儿听清灵霄所言，她才猜到不久前松声殿无人是因为何事，她回眸看着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姬云凛，责问道：“你家宫主身陷幻境，你方才做了什么！”

姬云凛这才抬眼朝着婵儿看去，只见那女子广袖蓝衣，面容娇羞红润，头上是个半月形状的玉簪。

姬云凛约摸猜出此人身份，淡定回道：“小仙在帮二宫主清毒。”

“毒？什么毒？”，婵儿惊讶万分。

姬云凛依旧淡淡道：“孥蛇之毒。”

“那你可解了？”这话似是询问又像是责怪，就像是在问‘你能解得了？’

果然传言是真，广寒宫宫主婵儿与灵霄是天界出了名的死党，看她心急不已，姬云凛也没有撒谎解释了自己身份又交代了‘醉神烟’。

婵儿素来优柔寡断，说话做事更是只管自己心情，听闻面前小仙人是‘魅灵六主’，思起方才鲁莽又觉红面难堪，“原来你是姬氏后世，方才我也是怕你......你别往心里去啊。”

姬云凛又能多说什么呢，谁让人家是宫主。

微微一笑，只得如此。

“宫主，二宫主没事吧？她嘴里一直在喊‘听命’，听谁的命？让谁听命啊？”

姬云凛问得真诚，忽闪着两个硕大的眼睛看着婵儿，只等她回答。

可婵儿不仅没说话，反而忍不住笑出声，“你都是魅灵六主了，你真不知道？”

姬云凛一愣，他该知道？

婵儿解释道：“‘听命’不是听谁的命，也不是让谁听命，这是西海珑瑞太子的别称。”

听命？谁会起这么随意的名字？

暗自发问，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尚未醒来的灵霄。

这确实是她的风格。

“不过为何叫‘听命’？”

听命，似是警告，似是发号施令，反正怎么听怎么怪。

婵儿也说不上来，不过她也问过灵霄，灵霄当时的回答也很草率。

“灵霄说因为九太子是她的，所以要‘听命’。”

婵儿学着灵霄霸道的口吻。

姬云凛暗自冷笑，看来他的这位二宫主对谁都是这般跋扈啊。

婵儿也瞧得出来这个魅灵六主对她的灵霄也没有多真心诚意，满脸讽刺不说，那嘴角的坏笑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婵儿冷言问道：“你何时进的松声殿？灵霄最近没有去往他处吗？”

姬云凛见婵儿没有了好脸色，忙说道：“小仙刚来没几个时辰，方才二宫主应该是去了凌霄殿。”

婵儿正是因为西海之事前来，而她方才所问并非指刚刚而是更久前。

当日她从太白金星哪里得知太上老君去了西海，想着会不会与盼霄有关这才前来寻找灵霄，可没想到殿中无人，青羊也不知灵霄去了哪里。

若是灵霄现下嘴里说的正是珑瑞，那就能够说明灵霄去了西海，而且与何人发生了冲突中了毒。

婵儿眉宇间尽是担忧，姬云凛见此也不敢多问，直到婵儿嘱咐道：“我去炉青殿讨要些清神的丹药，若是她醒了你就告诉她我来过，还有万不可向他人提起‘听命’两个字，记住了吗？”

为何不能提起？

姬云凛默默思索，但想到或许与灵霄中毒有关也承诺不会乱说。

婵儿安心离开后，姬云凛关了殿门想要用自身内力冲破灵霄的幻境。

两人双手合十，姬云凛紧紧抓着灵霄的手掌，一股清流慢慢推入掌心。

没多久，灵霄的幻境消失朦胧苏醒，“你在做什么？”

姬云凛猛然心惊急忙松开手，往后退去生怕灵霄指责他，嘴下不停解释道：“小仙鲁莽只是想帮二宫主走出幻境，方才广寒宫宫主来过现下去炉青殿讨要丹药去了，二宫主如果醒了小仙便退下了。”

说罢便要往殿外跑去。

灵霄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意会了他的好意，不过她的赤足下踩着某人的衣角，这场面突然有些尴尬。

“好，我答应你。”

灵霄自是知晓如枯兰的疲惫，这些年六界还算安泰，至少没有六界混战，就凭此又有谁能做到如她这般呢？

“是，这些年我全部看在眼里，但我也知道天界不可以没有你，大不了我帮你，哪怕你让我把灵核给你都行，我只求你不要就这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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