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秦大福一愣，既然收信人都让他看，应该不算僭越，便拿起细读。

越是往下看，越是将信纸举得越高，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将脸整个脸埋在信纸里……

言辞激烈宛如稚童吵架，嘴里没个轻重，宋三娘则像一位迟暮老人不与其计较，脸上至多露出了几分嘲讽，再无更多。

“如果我能操控天灾，我不会只让楚州一城遭殃；如果我能预想得到官家会夺了我的楚州，从一开始，我便不会建设楚州……”

“想笑就笑，我这里没有多舌的人！”宋三娘见他脸是藏起来了，但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好像被拿在手里的嫩肉冻，连风吹过都能带起一阵涟漪。

这样子秦大福看着眼熟，微微一抬头，与那个垂目看他们的地藏菩萨很是相像……佛像映在人脸上，本是吉相，可三娘像谁不好，非得像地藏菩萨？

“劝你……是我想劝！”秦大福敲了敲面前的信纸，“官家想要知道的是……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话官家直接在信纸上就问出来了，直指宋三娘一手策划了这次天灾，让楚州百姓死伤大半，还要烧了她祭天，以平天怒人怨！

“咳咳咳……”秦大福抓起面前的茶水一口灌了进去，将笑意从喉咙压到肚子，看着宋三娘古井无波的面容，长叹了一口气，“三娘啊！听我一句劝，莫要跟官家对着干了！

你一个人的小细胳膊儿，终究拧不过官家的大腿儿……何必呢？”

即便是她夫君已经故去，可她还要继续活着啊！

上面的措辞用句，让她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阿弟在小时候跟她吵架用的书面用语？

听说，阿弟没有住进花家，反而去了自己之前给他买的宅子。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宋三娘拿着厚厚的一摞信纸，上面龙飞凤舞、骤雨疾驰的字体中看得出官家气的已经冒烟了。

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日子……难道她就不想活下去了吗？

“秦总管，今日来是劝我的？”宋三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笑着，眼中无悲无喜。

她将信纸放到了茶几上，推到了秦大福面前，“请！”

如今阿弟已经不来了，他在家关了自己近一个月，随后在一个夜里，背着包裹一人远行去了。

这若在从前，她也许还会担心，现在他已经长大，这个世界要由他自己去探索、发现……等他们都垂垂老矣的时候，或许她还是会愿意喊他一声‘阿弟’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大福直接笑趴下了，他算是看着官家长大的，这话说的和官家小时候置气说的话一模一样。

如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官家，居然还保留着这么幼稚的一面，对象还是个不满双十年华的小娘子，也算是罕见了。

宋三娘放下茶杯，“秦总管，有的时候，哪怕是真龙天子，也要敬畏天道的！”

“宋三娘！！！”秦大福眉头紧锁，声音微微拔高，“作为凡人，你也该懂，有些事情即便是做错了，也是要分什么人做的！”

那是官家，对是对，错也是对！

如今外面的流言四起，皆言官家私德有损，所以天降惩罚于楚州……楚州百姓替官家还了老天的债！

更加可怕的是，楚州海水倒灌入内河，带入了不少尸体，加重了周围城镇患瘟疫的可能性。

这其中就包含扬州，若这里有所差池，那么官家不仅收不上来赋税，瑞宁也会因为银钱短缺，大半国土都要陷入瘫痪之中……这让官家怎么能不急，怎么能不恼？

“错就是错，无论是谁，错了还找别人的毛病……”宋三娘冷笑了一声，“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宋三娘啊！”秦大福无奈扶额，知道再多说无益，只得将茶杯往她面前推推……他现在需要用茶压惊！

官家那边肯定是着急等着呢！

可来了快一个时辰，茶水灌了一肚子，想知道的半句没问出来，回去也不知该怎么和官家交代？

“三娘，你不给官家回信？”两人相对无言，坐了许久，他见三娘还没有打算研墨写信的意思，便只得开口询问。

“哦~~~”宋三娘缓慢的应了一声，“麻烦秦总管回官家一声：此事与我无关！”

“完了？”

秦大福呆愣的看着对面她平静的面容，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嗯！”宋三娘见他还是不信，便用力的点点头。

秦大福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个如果直接回复到官家面前，他会被推出去问斩吧！

“能在多说点儿吗？”

“你确定？”

“嗯！”

“请官家多看看自身，少将天灾之祸事，按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这样未免失了天家的气度！”宋三娘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够多了？

如果想要，还可以再有，就是话可能不会这么好听了！

秦大福深吸了一口气，“这话还不如不说的呢！”

他起身告辞，快马加鞭的回到了皇城，入宫门，进御书房。

见官家果然黑着脸坐在那里，眼神如刀一般扫了他一下……他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官家！”

“嗯！”赵真抬了抬下巴，等着他继续。

“宋三娘说，此事与她无关！”秦大福想了想，在悬空寺里面说的话，也就这一句能拿出来说给官家，剩下的……他只能烂在肚子里！

“完了？”

“嗯！”

“能在多说点儿吗？”

秦大福听见这类似的对话欲哭无泪，“官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在那说了那么久……三娘就给了我这么一句话啊！”

“废物！你个废物！！！”赵真气的站起来要摔东西，可惜屋里新的东西还没摆上，他甩不动椅子，便一脚将椅子踹到在地。

好！

很好！

宋三娘，等居木回到汴梁，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三娘勾了勾嘴角，为他满上一杯香茗，然后等对面笑疯了的人慢慢冷静。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爱的人……她还没找到……

阿弟倒也是执着，隔三差五的来悬空寺敲门，每次都送来厚厚的信封，里面写满了他对童年、对她的回忆……无论文字，还是文字描述的画面都很温暖，只是与现实无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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