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那真不是人过的生活。

好了，现在终于被抓了，至少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算是结束了。

身为掌门，他居然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元野闻言，羞愧不已。他一下跪倒在宗师面前：“老师，是学生糊涂，辜负老师的教诲了。”

他原本还担心过，被抓以后，会遭受难以忍受的非人折磨，毕竟他犯的不是一般的罪行。幸好，审讯一直比较文明，没有对他动刑。

“宗师，你怎么……”他想行一个礼，却又不知道作为一个叛徒，他还有没有资格行雅派的“护心鞠躬礼”。因此他只是欠了欠身子，动作显得笨拙又生硬。

“好呆，我曾经亲自指导过你。没想到我把你教成这样，算是我的严重失责，所以应该过来看看你。”李德明看了一眼水泥台上食物还剩一半的餐盘说。

已经有守卫搬了一把椅子进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我怎么就接受巨款成了间谍了，我怎么就拜倒在私欲脚下，成了庸派的信徒了。这一切，才是真正的一场噩梦。

我曾经多么，身为雅派弟子而骄傲，我曾经那么，誓死捍卫过雅派的精神，我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做邪恶力量的帮凶啊。可是，我怎么就成了雅派弟子唾弃的叛徒了呢？

过往的一切，怎么忽然笼罩在烟雾之中一样，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我的心，也象藏在那烟雾之中一样，自己都看不清。

房间只是空间小了一点，刚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独立马桶。另外，房间也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送饭盒进来的通风口。

身穿囚服的元野，现在就居住在这个房间里。关押他的人告诉他，他每天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坐在墙壁前面，永无止境的面壁思过。

他此时就跪倒在空白的墙壁面前，浮想联翩的思想着自己的过往。

把一间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房间，称之为牢房，是比较奇怪的。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钥匙声响，有人来打开牢门。

元野抬头望去，进来的不是监牢守卫，却是宗师李德明。掌门亲自到牢房里来，实在是过于罕见，太出人意外。

自从接受庸派巨款，做了间谍那一天起，两年了，他其实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再也没有真正体会过吃饭和睡觉是什么味道。说话总怕隔墙有耳被人听见，走路总怕背后有人跟踪，睡觉总怕门窗没有关严。

他还年轻，四十岁都没到，真没到死亡的年龄。关键是，自己背负叛徒之名，死得还是那么可耻。

另一方面，他又欣慰自己被抓获，感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身上一个蚊子咬的伤口都没有。结结实实、健健康康，胃口都似乎比平常好得多了，睡觉都是一觉到天明，中途从没惊醒过。

他只是不能停止思考，想东想西，万万千千的东西都跑到脑子里来了。

“起来吧，我不是过来问罪的，只是想跟你闲聊几句。”李德明手掌勾一勾，示意元野站起来。

“该说的，我都已经跟执法院全部交待了。我知道我犯下很重的罪行，我不会乞求宽恕的，怎么判决我都行。”元野站起来说话。

“总算你到最后，还能保持一点做人的良知和自尊，表现出了一点你对雅派理念的敬意。你在雅派十几年，也不算白呆。”

“宗师，我真的非常惭愧。”

“好了，我也不是来审讯你的，这些都不是我的职责。我只是过来看看我教过的学生，看看你还有什么想亲口对我说的。”

“宗师，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只希望处死我的过程可以快速一点，干脆利落一点。”

“不要这样急着求死，死能解决一切吗？死能抵消你的罪行吗？”

元野低头，紧抿嘴唇，无言以对。

“我想问你，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还有什么愿望吗？”

“我，我，我还有什么资格提愿望呢？”

“说吧，说说看吧。你虽然是罪犯，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李德明离开椅子，走到那张床前去，摸了摸床上的被子厚度。

“我，我只想知道，我的家人怎么样了？他们会因为我受到多大的影响。”

“你被捕的消息已经通知给你家里了，我们派人去接过他们，希望他们过来看你一次，不过他们拒绝了。他们对你的所作所为，难以理解。他们所受的影响，肯定是有的，只看大和小。如果你担心他们会不会受连累，这是多余的想法，你知道雅派不会搞‘株连’那一套。”

“谢谢，谢谢，只要他们平安，我别无所求了。”

“你的家人，我会派人经常去看看他们，尽可能多解决一点因为受你的影响而带来的困难。”

“谢宗师，元野无以为报。”

“我对你没有更多要求，你安心服刑就行。”

“我想多问一句。我的行刑时间还有多久？我想提前知道，有个心理准备。”

“这个嘛，要听正式判决。不过，我可以给点提示，门派不准备判你死刑，改判终身禁闭。”

“宗师，我不该得到如此宽大啊。”

“该不该得到宽大，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从你接受巨额贿赂那天起，你的命运不再在你自己的掌控之中，明白吗？”

“我真的希望，能用我的性命去为门派做一件事，总好过烂在这牢狱里面。”元野开始轻泣起来。

“你真要这么想，我倒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助。”李德明漫不经心说。

“学生愿意肝脑涂地，为门派奉献一切。”元野又跪了下去。

“起来说话。事情没有那么大，不需要你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必须要是你自觉自愿。”

“绝对自觉自愿，宗师，请千万再相信我一次。”

“那行吧，今天先谈到这里。到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再找你谈。”

“明白了，宗师。”

李德明于是离开狱室，临走的时候，对那名守卫说：“给他床上再加一张毯子吧。”

“是，掌门。”守卫施礼。

想得最多的问题，竟然是：我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仿佛自己的人生，突然变得如此的莫名其妙，如此的不可理解。

对他的审讯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但是对他的起诉判决还没有正式下达。他自己估计，死刑是逃不掉了，很可能会死得非常难看。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被迫停止呼吸，永远停止思考，人世间的一切再也看不见，连吃饭、睡觉这么无聊的事，也无法享受了。自己直挺挺变成一具尸体，然后被装进木盒子里，不是被埋进土里慢慢腐烂，就是被送进火炉烧化成灰。真是恐惧到心脏都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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