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又瞧了一会城门，感觉尚有些时间，不觉闭上眼睛养神，调整呼吸吐纳的频率，放空整个身体，子明，此战某一定要赢你，彻彻底底地赢你。

与城外的紧张、压抑想比，城内守将周昂的府邸却是喜气洋洋，一片欢庆祥和，数桌酒宴座无虚席，兵将、邻里、好友、官员觥筹交错，其中李通李文达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自顾自饮酒吃菜。

越想越有些惊怕，做了这么多年守将的周昂不是愚钝之人，要不是今天是娶亲的大喜日子，要不是一开始就被灌了不少，他也不会松懈至此。

“文达言之有理。”周昂对着守门的兵士招了招手，轻声说道：“你即刻帮某去传个话，让周副将今晚多留个心神戒备，正在休整的豫军也全部结束休整，时刻准备战斗。”

“文达，这一个人喝闷酒可是没有什么味道的？”一红光满面、浓眉大眼的汉子醉醺醺地走过来搭在李通的肩膀上，说道：“文达你大老远的赶来庆兄弟的喜，某先敬你一杯。”

“看什么看！”周昂摇了摇头，吐出满口的酒气，不在意道：“某平时都布置着不少暗哨，哪个不开眼的想在某大喜的日子闹事，有得他受的。”

李通感觉自己眼皮直跳，还是有些放不下心，遂沉声说道：“直平，你今儿请了不少守城巡夜的兵将，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还能有几分力气、几分头脑上阵对敌？”

周昂转过头一看，只见在座的兵将几乎都喝的面红耳刺，大舌头，说话粘糊不清，走路摇摇晃晃的更是不少，现在若是有敌人出现，怕是要被一锅端。

|“冷落什么，某跟某兄弟喝酒难道也不成嘛！”周昂轻哼了一声，舍掉杯子，拿起两个酒坛，笑道：“文达，那小玩意不适合我们兄弟对饮，用这大坛子才过瘾。”

“直平，过犹不及，酒多伤身。”李通右手压住那探子，沉声说道：“况且你是守城之将，若是大醉，岂不是误事。”

“哪来的事可以让某来误。”周昂不高兴地甩掉李通的手，举起探子猛然朝喉间灌了数口，“文达，这人生就要尽兴，不然苦苦淡淡地活着，岂不是白白在这尘世中走一遭。”

“先生，戊时快到了。”林子中费耀站在张毅身后，借着星光举目远望那厚重、宽阔的许昌城墙，兴奋、紧张，难以自抑。

“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张毅转过头拍了拍费耀的肩膀，安慰道：“玉清，下次还会有机会的，背嵬军要走的路还很长。”

“末将明白。”费耀点了点头，不过要不是那厮，如今自己应该在城中调控局面，准备呼应兴平、子明，怎么会像现在一般只能空等、苦等。

夜，暗沉如化不开的浓墨，铺盖在整个许昌郡城。

看着眼前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多少戒备的兄弟，李通脑海中不觉浮现出那日自己亲眼目睹出城的张毅一行人，他若在，会放过今天这个机会嘛？

“直平，保险起见，你还是派些人手去四门巡视看看的好。”李通忍不住劝说道。

如今只能是希望夜袭队多制造些麻烦，多拖延些时间，好让潜伏隐藏的人顺利偷开城门，放大军入城。

“将军，时间快到了。”一名裨将微微侧过身子对着身边膀大腰圆的汉子，轻声说道。

“某知道，你传令下去，城门一开，全军立马突袭。”何曼摆了摆手，看着朦胧中的许昌郡城，这城墙虽然比不上先生一手打理出来的东平城，但没有攻城器，却也是苦难重重。

“直平，你少喝些，弟妹还等着呐。”李通苦笑着拿起酒壶给两个人倒了一杯，劝说道。

“文达，某千杯不醉的名气可不是吹出来的，况且今儿难得，若不尽兴，岂不白费你我兄弟的相聚。”周昂摆了摆手，轻笑道：“某知道这里你没有什么相识的人，但一个人闷着也不是事儿。”

“是，将军。”那兵士应了一声，骑马往城门方向而去。

“文达，这下你放心了吧。”周昂顿了顿，拿起酒坛子笑道：“来，我们走一个。”

“直平，别喝了，再喝怕是进不得洞房了。”李通摆了摆手，沉声说道：“直平你发妻死得早，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女子愿意嫁给你，你可不能在新婚当晚就冷落了她。”

周昂豁然回忆起什么，放下手中的坛子，本是咧着的嘴也瘪了下来，伤然道：“燕儿自打跟了某，奔波劳累大半辈子，前些年好不容易能有个定居之所，却也没过多少安稳日子，便撒手而去，某对不起她。”

“直平，你若真觉得对不起燕儿，更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妻子。”李通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忍不住劝慰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应当把握当下。”

“把握当下，把握当下。”周昂低声轻语地念叨了几遍，随即豁然起身，惊呼道：“某明白了，某要去后院。”

这...这也太性急了吧，李通一把扶住额头，很是郁闷，这么多年了，自己这兄弟还是和以前一样，冷静时拒敌对阵，未曾错漏，但一旦碰到大喜、大悲、大恨这般事，脑子一热，很难全面的考虑事务。

希望今晚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吧，李通拿起一杯酒放在唇边，却没什么心情喝下去，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究竟有什么东西级看漏了？

“驾，驾！”那名从周昂府内出来的兵士一路策马疾驰，眼看城门就在不远处，正想扬鞭加速，豁然感觉一道亮光闪过。

“唔！怎...怎么...回...事？”那名兵士突然感觉脖子一震刺疼，紧接着便感觉呼吸苦难，两眼摸黑，控制不住身形，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什...么...人？”那兵士一手捂着脖子，一手直直地指着对面屋子上借着星光若隐若现的黑影。

“老三，看来你这准心不够啊，这厮居然还有能力说话。”

什么！还有一个？那兵士艰难的转过头，往另一边的屋顶看去，只见另外一道黑影默然地坐在上面，敌袭！这一定是敌袭！

不行，某要将此事告之将军，他想高声疾呼，却感觉整个喉咙竟如同堵塞一般，通不了气，那撑起自己的身子，却发觉两只手臂软软的使不上一分力道，为...为什...么...会这...样？

“死了？”那默然坐着的黑影轻飘飘地从屋顶落下，戒备地走到那兵士的身边，探了探脉搏，低语道：“老三，这死亡的时间比预想的慢了些，你是不是射的太偏了。”

“老三，问你话呐，别在那儿装鬼了。”街道上的黑影轻松托起那兵士的身体，往屋内一扔，轻声说道。

“我们本来就是鬼，不该继续活在这世上的鬼。”对面屋顶上的黑影突然开头，沙哑暗沉的声音感觉就像细长的手指甲抓玻璃、抓墙壁一般，令人听着很是压抑、刺耳。

底下的黑影沉默了片刻，低语道：“大贤良师临终前令我等保护小姐，可今晚才是我等数年行尸走肉以来第一次出手，也不知那姓张的有什么好，居然要我等替他封锁四门来往的所有消息。”

屋顶上的黑影默然不语，静静地似是能听到风的声音，感觉到风的流动，底下的黑影忍不住继续说道：“老三，你说这姓张真能完成天师的遗志，推翻大汉，重建盛世嘛？”

上面的黑影淡然地扫了底下一眼，沉声说道：“我们是鬼，小姐认定的、看上的，我们只需要做，无需多问。”

“问问也不行嘛？”底下的黑影纵身一跳，飘然上了屋顶，登高而望，将许昌东门的情形一览无余，说道：“大哥他们守着其余三门，这许昌城还能有什么消息、快报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

“小心无错。”那黑影沙哑暗沉地说道：“刚才那兵士就是马速太快，某把握不准，才将毒针射偏，老二，你也多留些心，要知道放跑一个，泄露消息，我等可是连小姐的鬼都没有资格再做！”

“老三，你放心，这轻重某还知道。”那黑影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等封锁这里也已有大半个时辰，想来小姐已全部拔除那些暗哨，该是下一步动作了。”

“嗯，戊时，这点刚刚好。”

李通摇了摇头，说道：“直平，某这些年在那县城清静惯了，没什么大碍，你不用特意留在这儿陪我，今遭大喜的日子，冷落了其他客人礼数上可是说不过去。”

许昌城外有不少农田都是荒废或是半荒废的，野花杂草将平时少有人问津的闲地当成了安居之所，疯狂、自由的生长着，奈何今晚却是迎来了无妄之灾。

一队队身穿轻甲、手持战戟、长枪、大刀，背负弓弩的兵士静静地趴着，全然未曾留意身下已被压得陷入泥土之中的花草，每个兵士的两只眼睛都直直地看着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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