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昏睡去。

枕头旁端放着母亲最宝贵的收音机。

陈宗观察了一段时间，依然一无所获。

硕大荒原，唯余一人。

美梦牌。

他终于踩在地面上了。

陈宗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浩瀚单调的白色荒原之上。举目都是一片纯白，天与地的分割靠着一行灰色的直线。

“喂！喂！有人吗！”

目之所及都是纯净到让人烦躁的白色。

陈宗像是一颗被施展了缓慢术的铅球，在纯白之中向下跌落。

‘这是哪里？’

莫名其妙的电流嗡鸣声不时在陈宗房间闪过。

若有若无，一闪即逝。

而陈宗则在窗外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秋雨敲击着屋檐、窗台的节奏中沉沉睡去，对此一无所知。

——唦唦——滋啦——唦唦——

少年有些恍惚，他在空中四下张望，却无法得到任何信息。

自然垂落的脚尖先接触到实感的地面。

陈宗在沉睡前，还在这样想。

我确确实实失去了我的母亲。

惊醒的那一刻，陈宗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在一场失真的梦境中。

陈宗很少做梦。这次除外。

在他挨到枕头的那一刻，他就坠入一场纯白的梦境中。

——唦唦——

莫名其妙的电流杂音又隐约响起。

‘这声音到底是什么啊。’

陈宗试图判断声音的来源，可是这杂音过于微弱，他没有成功。

‘我好像听到过，是……妈妈的收音机，是妈妈吗？’

他记得妈妈舒晨扭开收音机频率后，那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都会发出这样的杂音，然后信号越来越强，杂音就会越来越弱。

少年的眼睛亮了。

“妈！妈！妈你在哪！”

他大声疾呼，旋即又安静下来，等待下一次信号杂音的响起。

唦——唦唦——

在纯白的等待中，干净的杂音又隐约响起。

陈宗认定一个方向奔跑过去。

‘在那里！’

在这片白色荒原上，少年踩着灰色的地平线，一路向南。

白色白色白色，都是白色，单调的白色，烦躁的白色。

陈宗不知在白色荒原上奔跑了多久，他一直在动，但一成不变的白色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点没动。

他有些绝望。

一团泛着微光的东西闪过。

陈宗心思一动，只是还没起身过去察看，就见一道白影急袭而来。

他躲闪不及，条件反射抬起右手抵挡，却只觉手掌一痛，竟出现一道伤口。

鲜红的血流出。

‘这是什么！’

陈宗心中大骇。

又见一团泛光的东西闪过，少年转身就跑。

唦唦——唦——

电流杂音稍显急促响起。

陈宗扭头一瞥，没发现那古怪东西，心中稍定。

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突然失了镇定？那只是一团小东西，即便对自己有威胁，也只能造成浅浅一道伤口，自己根本不需要惧怕。

凡事镇之以静，藏己以观敌。

这是陈宗父亲陈诚从小教导他的话语，陈宗少小打架十次九胜，都是依仗这些教导。

想到这些，少年缓步走了回去。

又是一道白影急闪，冲着陈宗当面而来。

陈宗不慌不急，集中注意力看去。这道白影赫然是一个圆球，泛着微光，稍稍区别于白色荒原。圆球上有两条像是蜗牛的触须，不长不短。圆球不知是有什么组成的，只觉得通体透明，陈宗想起镇子上粮米铺老板孙子曾经带到学校炫耀的食物，软糯晶弹，叫做果冻。

虽然躲闪不及时手又添了一道血痕，但他不害怕了。

‘若只是一个果冻，我完全可以硬抗，就好像我和硬棍罗柴打架那样，他打我十下，还没有我给他一拳疼。就担心这荒原上不止这一个果冻，肯定不止一个，千个万个都有可能，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陈宗一边思索，一边退回去。

他发现自己一旦退到某个距离，那圆球果冻就不会继续袭击。

发现这一点，他开始反复试探果冻的能力。

速度快，伤害弱，十分锋锐，但是落地后会停滞一会。

‘只靠我这一双肉掌，能打赢吗？’

陈宗凝视自己的双手，那里有两道伤痕，鲜红的血凝成血珠，在白色荒原上甚是惹眼。他舔进了嘴中。

少年打量左右，没发现任何工具，地上只有白色的土地。这里的土地板结成一体，用手是不可能抠出土块的。

他拽掉上衣最下面的两颗扣子，这两颗扣子是呈等腰三角形的形状，陈宗以前磨的。

陈宗左右两手各用指缝夹住一片，锐角对外，然后走出安全区域。

果不其然，一团白影急闪而来。陈宗始终保持面对果冻，侧身闪避，然后趁着圆球落地僵直的瞬间，一拳狠狠捣出。

注意到透明的球体开始变形，陈宗拳头向下划去，那正面指缝的扣子尖角深深刺入球体里，一下子就把这圆球果冻剖成两半。

‘成了。’

陈宗收回扣子，活动拳头。他现在才想起，拳头和圆球接触时有一种滑腻的触感。

微光散去，变成两半的圆球也随之消失。

原处留下了一个四方双锥的小东西。

陈宗蹲下观察，看到教科书上才能画出来的几何图形让他觉得十分新鲜。

上四面下四面，八面等腰三角形。

他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却见那小东西倏忽一闪，化为一道白光撞到陈宗指头上。在接触的一瞬间，陈宗看到自己通身透明，一个小小人深藏在他身体内部。白光从陈宗手指头渗透进他身体，然后直奔小小人而去。临到目标时白光一分为二，一则钻进小小人腹部，化为光点消逝，一则射向头部，盘踞在双耳的部位，随后陡然消散。

白光散去后，陈宗眼前的身体恢复平常，但只觉身体异常温暖，他大大打了一个懒腰，把身体抻直，非常舒爽。

‘这是什么？人参果吗？’

陈宗十分兴奋，回想刚才的那一幕，感觉自己是一个能够内视的武林高手，恨不得起身就把这荒原上的圆球果冻横扫个遍。

唦——唦唦——

稍显清晰的电流杂音又突兀响起。

陈宗一捶拳，现在不是武林高手的时刻，是要找妈妈。

只是这声音到底是不是妈妈的召唤，陈宗不敢细想。

他继续前行了。

纯白。

这个少年自从接到深爱的母亲死讯的那一刻，就感觉自己迷失在一场失真的梦境中，直到他被觉悟大师喊醒。

我的母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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