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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2 章 春胜坊

  • 作者:宇文喵喵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12-31 23:53:58
  • 字数:8120

官家御赐的梅林,又栽在镇国公府邸,多瞧一眼都是冒犯,又岂是平头百姓可以攀折的?果不其然,京兆府尹为了讨魏檀欢心,当下捉了一个折梅的小贼,押在龙骧镇国公脚边。

那窃了梅花的,是个出身苦寒的士子,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京兆府翊卫踩在地上,捧着那枝寒梅,吓得战战兢兢,本以为难逃一死。

“迁任职事并非小事,急不得。”魏殳沉吟片刻,话音一转,“听闻官家月前敕发‘行香令’,将其间枢要交由临沂安氏督责——不知京中香品造作局,可曾安插安氏的眼线?”

“七名司香官中,一人为安氏子弟,还有两位,原为我安氏门客。”

魏檀何等胸襟,并未苛责,反而付之一笑,请那位折梅的书生起身:“造物所赐,檀不敢据为己有。明年今日,愿邀京城百姓,同去赏梅。”

安广厦连忙将他扶起,这一抱之下,才惊觉比起月初相见,阿鹤又清减了三分。

他心知这人思虑过重,凡事无论大小,非得躬亲经手,才能放心得下,一时不知该如何为魏殳分忧,忍不住急道:

“阿鹤,我……我现在礼部任职,于你助益,恐怕甚少。若你需要,我便去户部、去三司使,凡是用得到的地方——我今晚便去含香殿请奏……澡雪!”

安广厦闻言一怔,知道安氏亏欠他良多,心头酸涩,说不出的愧疚,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却见魏殳将钧瓷盏搁回小案,微微笑道:

“令尊挂印回乡,韬光养晦,一心钻研黄老之术,不至被御史台那几个为虎作伥的长舌妇揪住把柄——也得亏安氏所捐军需万两,彼时风雨飘摇的上京城,才不至于分崩离析。”

安广厦不料他竟出此言,薄唇微张,一时忘了如何动作,魏殳已敛衽离席,长拜在地:

黄花梨的小案上,煎着一壶梅花杏酪茶,柔软清甜的香气,正从雪顶青釉壶跳动的顶盖里咕嘟嘟冒出来。

尽管这只是临沂安氏在京城马行街的一处别苑,依旧溪流环抱,古意苍然,一陈一设,皆极尽风雅。

处暑刚过,天气渐凉,壶中烹着的,还是去岁的旧梅花。安广厦执起提壶,羊脂白的杏酪撞入杯中,衬着黛色的钧瓷盏,宛然可爱。

这是一间小小的静室。

“魏昭代先父,谢过临沂安氏义举。”

“澡雪!这如何当得起!”

当年每临冬至,大雪纷飞,银絮匝地,绛雪轩满院红梅斗雪开了满树的繁花,梅花热热闹闹开出墙去,引得府外无数路人驻足观赏。

雅室忽然静了一瞬。

二人没有说话。谁都清楚,从前上京城最宜折梅赏雪之处,正是镇国公府的绛雪轩。

魏檀一诺千金,竟生生在国公府里,辟出一条道来。次年冬至,红梅夹道,就这么轰轰烈烈一路开至朱雀大街,可如今那片先皇御赐的梅花林,连同镇国公府的丹书铁券一起,早被乱刀阔斧砍了去。

“澡雪,抱歉。”

魏殳点点头,目光落在案边的多宝格上。

架上摆着一盆绿萝,苍碧的藤蔓曲曲折折垂落案间。魏殳长睫微敛,不知思索着什么。

优昙婆罗本是贵霜王室供奉在伽珞摩达神庙的圣物,千年一木,何其罕有,用一寸,便少一寸。

这等尊贵圣香,被东州人用在秦楼楚馆里,于贵霜而言,已然胜过一切的辞令羞辱,不啻于把供在庙里的菩萨金身打碎,再将那佛面上碾下的金箔,一点点抹在暗娼的胭脂上。

“得优昙婆罗者,得黄金白玉殿”——这是龙泉夏猎中,贵霜三王子塔木兀尔·因陀罗亲口告诉他的话。

只是目前流落东州坊市的优昙婆罗恐怕大多都是赝品,偶有沧海遗珠,也必定万金难求——以贵霜鹰哨之敏锐,势必不会坐视不理。

“我要去下瓦子走一趟。”

安广厦忽听此言,眉头一皱。他已然知晓魏殳在下瓦子吃过的诸般苦楚,又哪里会肯:“不成——我遣五名伴当随你同去。”

临沂安氏豪商巨贾,庭下三千门客,无一不是人中俊杰。安氏少主口中的“伴当”,自然不会是普通仆役,个个都是老练的江湖好手,放在禁军教头中,也可一较高下。

“不必。”魏殳断然拒绝,“下瓦子有下瓦子的规矩——不懂规矩的胡乱冲撞进去,非但探听不到消息,恐怕还会坏了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也在晾鹰台打熬七天七夜,踏过尸山血海,凭自己的本事,活着从炼狱里爬出来。”

打望春门往南去,便是上京城大名鼎鼎的下瓦子。

这是上京城最大的一处销金窟,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寻常百姓,得了闲钱都爱去瓦子里寻乐子。

车辕驶进了彩绸飘坠的花坊门,远远可见北面高楼华美的重檐。世家贵胄都爱往北边儿去,那位让雍王爷千金买笑的云裳,正是北瓦相思楼的头牌。

来南瓦的,则多是些小商小贾、寒门布衣,打眼望去,高低错落的屋檐挤挤挨挨连成一片,凌乱排布着数十座彩楼,几月前因谋害贵霜王子苏禄沁而被官府查封的莲花棚,就在那儿。

丁丑拿指甲剔了剔牙,将隔天牙缝里的韭菜叶子从嘴里吐出去。

他翘着二郎腿正舒舒服服盘玩着手里的银钱,听着金铢撞着银元的脆响,却见春胜的珠帘子一掀,两位身形修颀的客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银袍青年,压低的斗笠檐下,是远较寻常东州人更为峭拔的眉目,再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倒像是东州与胡人的混血。

丁丑眼睛一眯,上下打量着来人,那银袍青年神色冷然,一道狞恶刀疤从他额前划过眼角,冷厉的目光唯有触及他身后的主人时,才稍稍柔和三分。

丁丑砸吧着嘴,估摸着来人身份,不着痕迹地把人一拦,涎笑道:“二位爷是头一回来春胜?是来玩儿响的,还是要遛马?”

他是春胜的乞头,苍蝇似的围绕在赌桌间,盯着赌胜者兜里的锱铢,专司讨取头钱的营生。

那银袍青年冷着脸不置一词,将一方铁令抛在他手中,微微侧身。丁丑手忙脚乱接了令,这才瞧清他身后主人的样貌。

那人眉目间覆着一张昆仑奴的铜面具,面具之下,是一段白鹄似的颈子。处暑方过,白日并不见凉,他却披了件烟青色的大氅,虽不见其眉目,却想必是个极难得的美人。

丁丑嘿嘿一笑,眼神里不觉带了点儿钩子,在那人身上逡巡不去。他唇色淡红,带着点未褪的病气,不似会武之人。

“带我去见你们东家。”

丁丑抛了抛手中的令牌,刚要答话,眼珠子一转,又黏在那美人身上,登时转了个口风:“这枚谢恩令是年初颁的,现在不管用了。就这么带你们过去,恐怕不合规矩。”

“哦?那如今又是什么规矩?”

丁丑让开半步,露出身后的赌桌来:“赢了春胜的庄家,东家自会见你。”

岑溪眼睛一眯,瞧出这人故意偷奸耍滑,魏殳却笑道:“可以。但我不能只听你的规矩——若是赢了,我要春胜加彩头。”

丁丑不过一介乞头,如何做得了春胜的主?

他初时一惊,转念想到那位庄家可是“妙手千王”,在下瓦子从未逢过敌手,心中大石缓缓落定:“好!若你赢了,春胜允你个人情,若是输了——”

丁丑嘿然一笑,目光朝魏殳身上瞟去,岑溪冷哼一声,按上鸳鸯刀刀鞘,丁丑眉头一跳,只好把话咽回肚去,朝墙角努了努嘴:“若是输了,就从那狗洞里钻出去。”

“——少主!”

“成交。”

魏殳言罢,随丁丑绕过一众高声呼喝的赌徒,朝春胜最里间走去。

一位佝偻瘦小的老叟闭目坐在案后,约莫便是丁丑口中的“庄家”了。

“怎么赌?”

“赌局的规则很简单。”庄家闭着眼,声音沙哑,将一只骰盅往前推了三寸,“猜点子。点数小的一方,便是赢家。”

他将骰盅打开,里头搁着三枚象牙六面骰。

魏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从他站在这张赌桌面前的那一刻起,这位老叟就从未睁开眼过。

春胜的谢恩令从未有逾期作废一说,那奸猾乞头找庄家同他比试,纯然临时起意,这老叟神色平淡,并未多问,显然耳力惊人,听见了门口那番谈话——难道,此人竟是个瞎子?

“开始么?”

庄家问道。

魏殳伸出手来,正要覆上面前的骰盅,岑溪忽然道:“慢着——我要检查检查,这骰子和盅子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丁丑脸色一变,庄家却呵呵笑道:“客人请便。”

岑溪看了他一眼,将双方的骰子仔细掂了掂,又往骰盅里摸了一圈,确认并无端倪,这才面色稍霁,将东西搁回案上。

“——请。”

庄家做了个请的手势,魏殳并未落座,微微倾身,扣着银托,将骰盅从案上端起。

一绺乌发从颈侧垂落,似乎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烟青色的氅衣,青铜遮面,握着骰壶的手修长雅致。初时没细看,定睛一瞧,才发现那白玉似的手腕上,竟带着细细的绯色勒痕。

丁丑看得一愣,他是下瓦子的乞头,哪有什么瞧不明白的,眼底旋即露出淫猥的邪笑。

想不到这气度清贵的病美人,竟是下头那一个,昨夜疼爱他的那一位,竟还是个爱玩花活儿的。

丁丑直勾勾盯着,看得心头发痒,正待覆着他的手腕,好好摸上一摸,冷不防被那煞神似的侍卫,拿眼刀狠狠一剐。

丁丑浑如被烫了一般,怯怯缩回手去。

“——再看一眼,剁你的手。”

安广厦自知失言,轻轻搁下雪顶青釉壶。魏殳却显得不太在意,饮一口茶,沉静道:“当年临沂安氏从朝中抽身而退,做得很对。”

“用干梅花煮的杏酪茶,倒还是从前的味道。”

魏殳浅酌一口,安广厦笑道:“慢点儿喝,小心烫着。你若是喜欢,我天天给你煎茶。待过几个月,京城落了雪,梅花也该开了。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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