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一连说了那么多话，已经很疲惫了，却依旧强打精神说道:“承乾，为娘走后，你那些弟弟妹妹就要靠你照拂了，为娘知道青雀那孩子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为娘希望你无论如何给他留一条性命......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兄弟！”

李承乾原本也没打算对李泰下死手，听到长孙皇后这么说，连忙答应:“母后放心，孩儿一定会尽力保全青雀的。”

面对兕子纯净清澈的目光，李承乾实在不忍心说谎骗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只好保持了沉默。

见李承乾不说话，兕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懂事的她并没有放声大哭，而是用手捂住了嘴巴，任由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

长孙皇后欣慰地点点头，稍作犹豫之后从身侧拿出一只锦囊交到李承乾手里:“这里面有为娘留下的一个布置，若是有一天你父皇真的要......你就将这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当能保你无虞。”

......

就在李承乾心里念头不断转动的时候，兕子带着新城走到李承乾面前，抬起头问道:“太子大兄，母后是要离开我们了吗？”

如今的晋阳公主已经是个七岁的大孩子，不再像几年前那样单纯，长孙皇后的情况她也能明白几分。

......

立政殿外，面对李二陛下的询问，李承乾尽量收拾好心情，以免被皇帝老爹看出什么破绽。

好在李二陛下心系长孙皇后的安危，只是随口问了两句，并没有深究。

李承乾点头:“母后圣明，儿臣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二了。”

长孙皇后眼中露出回忆之色，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为娘只觉得你刚出生的样子还在眼前，一晃眼你却已经这么大了，也变得懂事了，可惜为娘只怕等不到你的生辰了......”

李承乾正要开口安慰母亲两句，长孙皇后却突然轻笑出声:“为娘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和你父皇一样是个倔脾气，谁的话也不停，李太傅（李纲）他们总是被你气得吹胡子瞪眼......”

长孙皇后伸出有些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李承乾的膝盖，温和问道:“承乾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

看着皇帝老爹走进大殿的背影，李承乾一边安慰着几个弟妹，一边伸手摸向怀里的锦囊。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长孙皇后信心十足的表示能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李承乾没想到一贯以皇帝老爹马首是瞻的母亲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沉声应道:“儿臣明白了。”

“为娘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天高三尺，人高五尺’，想要在这世间活下去，就要学会低头！你要记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违逆你父皇！至少......”

长孙皇后抿了抿嘴，稍作沉吟之后继续说道:“至少在你坐上那个位子之前不行！”

长孙皇后虽然说得不明不白，不过李承乾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接过锦囊的手都有些颤抖:“母后，这......！”

长孙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把锦囊收好，然后吩咐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这锦囊你仔细收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手里有这么件东西。”

看到妹妹这么懂事，李承乾心里没来由的一疼，连忙蹲下身将两个妹妹护在怀里。

......

兄妹三人正自伤神的时候，一脸悲痛的李泰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见过太子大兄。”

李承乾点了点头:“青雀来了啊，母后正在殿中歇息，你快去给母后请安吧。”

李泰微微颔首，转身向立政殿走去。

不等他让人通传，立政殿的大门就再次开启。

程尚宫的身影走出大殿，目光巡视了一番之后说道:“太子殿下，魏王，长乐公主，豫章公主......”

程尚宫一连念出了十几个名字，全是长孙皇后抚养过的皇子和公主。

念完名字之后，程尚宫继续说道:“娘娘请诸位入内。”

李承乾连忙答应下来，带着一群弟妹跟在对方身后走进立政殿......

内殿之中，长孙皇后的精神比刚才李承乾看到她的时候好了很多，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光彩。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心里“咯噔”一声，带着弟妹们上前向父母行礼，话刚说到一半，泪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长孙皇后靠在凤床上，笑盈盈地与众人说着家常，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只是殿内的抽泣声从始至终都没有停过。

......

等到将要嘱咐的事情都嘱咐完，长孙皇后的精力也消耗了不少，转头看向李二陛下，温和道:“陛下，妾身有个请求，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李二陛下也知道长孙皇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虎目含泪，点头道:“观音婢，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朕都答应你。”

长孙皇后轻轻靠进李二陛下的怀里，喃喃道:“陛下，妾身这辈子并没有做出什么功绩，能和陛下携手数十年，已经是叨天之幸，妾身希望死后不要厚葬，不起坟茔......”

长孙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二陛下终于忍不住落泪:“观音婢你这是何苦？”

长孙皇后一笑，吃力地抬起头看了李二陛下一眼:“陛下，还请答应臣妾这个自私的要求。”

李二陛下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

长孙皇后莞尔一笑，重新低下头，哼唱起一首轻缓的歌谣。

李二陛下听得出来，那是他与长孙皇后初见时长孙皇后吟唱的歌谣。

渐渐的，长孙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失，搭在李二陛下胸口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李二陛下身形一震，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可是他却没有去擦，好像生怕这样会惊醒长孙皇后一样。

李承乾等人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整座立政殿都笼罩在悲戚之中。

......

贞观十三年春二月己酉（十六），坐镇后宫十数年，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崩逝于太极宫立政殿，谥曰:“文德”。

李承乾也知道母亲的这种行为有多犯忌讳，闻言慎重地点了点头，将锦囊贴身收好，躬身再拜之后走出立政殿。

虽然心里很悲伤，不过听到母亲说起自己当年的糗事，李承乾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儿臣往日顽劣不堪，让母后费心了。”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神色转而变得郑重:“承乾，为娘知道你很聪明，甚至有时候都看不懂你的心思。但是你要记着，人生在世，并非靠着聪明就能成事的，你要学会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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