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面『色』纠结, 最后还是没抵挡住金钱的诱『惑』，说道：“多的我不能说，你也别问, 但我们镇子的规矩就是晚上不能出去，不然要开罪神灵。”

殷迟若有所思地把钱递给他。

老蒋：“惩罚罪人？地狱？”

韩飞：“那些镇民通过表演吃玩家的血肉，诱骗杀死玩家，这应该算是玩家的地狱才对吧？算什么镇民的地狱？”

喝完这碗水，在柜台付账，掌柜的接钱的时候，他拈在手里的纸币突然一松，轻飘飘落在地上, “不好意思，没拿稳。”

殷迟点头：“猜测之一，不完全确定，不过试试也无妨。”

老蒋提起昨晚他们谈论的话题：“殷小哥你先前说这个镇子白天属于镇民，晚上属于神灵，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或者有也不完全。”殷迟道，“一切暂时都只是由部分线索而来的猜测。但在我的猜测中，更准确地说，这个名为‘神佑’的镇子，白天是玩家安居乐业的桃花源，晚上是神灵惩罚罪人的无间地狱。”

殷迟边思考这些问题，边探查周围的地形，一天又这样度过。

晚上两辆马车依旧等在门外，对比去剧院的玩家尚且算好的脸『色』，张昊和陈丽丽已经面『色』惨白。

上车前，殷迟对他们道：“你们可以尝试将任务目标的血『液』涂抹在纸灯上。”

玩家们吃完午饭各自匆匆散去, 又找线索去了。

殷迟拿着[笔记本], 将神佑小镇整个走了一圈, 在纸张上添上新的地点。

他还去了茶楼, 而昨晚明明在口技表演中没有坚持住, 淹死在了虚幻的洪水之中的服务生，今天正笑『吟』『吟』地招呼客人，还躬身问他：“客人您想喝什么？”

第二天殷迟足足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正好和饥肠辘辘回来吃午饭的其他玩家撞到一起。

张昊一愣，想再多问问，但已经上了马车，马车也哒哒地开始跑动，不好再问了。

倒是韩飞好奇地道：“殷小哥说让他们把血『液』涂在纸灯上，是因为觉得纸灯上的月亮是由此而来的吗？”

问完他脸『色』又突然一变, 看了殷迟一眼急匆匆就想走, 好在在他走之前, 殷迟及时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面值不小的纸币, 轻轻地、而又意味深长地放在了桌上。

放下茶碗的时候, 殷迟突然问道：“昨晚你听得怎么样？”

服务生一头雾水：“昨晚？昨晚我一直在睡觉啊？先生您在说什么？”

掌柜的没多想，顺势弯下腰捡钱，也因此殷迟顺利看见了他脖子后面那道红痕。

是他昨晚用手刀留下来的。

殷迟语气不疾不徐反问：“你觉得他们处境好？剧院所见的镇民，舞台上表演鸽子和老鹰的人禽兽化，舞台下坐着的观众不断叫嚷着饥饿，只有通过吞食玩家血肉才觉得饱足。茶楼里口技演的大洪水，听口技的人大半被淹死，在洪水中痛苦挣扎，而张昊他们所在的长巷子，两次见到的人一个被腰斩，一个被砍头。都这样了，你还觉得镇民们晚上好？”

杨水迟疑道：“这么一说，好像这个镇子的人是有些惨。”

玩家们只有这几天在任务世界，镇民却每到夜晚就要经受酷刑，这样一想，原本对于他们的愤怒倒是消了些许。

殷迟顿了顿：“因果循环罢了，没什么可同情的。”

老蒋对镇民们的遭遇没有任何感想，他从头到尾始终关心的是玩家们该怎么出去，因此抓问题很准，“殷小哥觉得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

殷迟透过马车窗户，看着远处那栋高高的茶楼：“除了他们神灵，还能是什么原因？”

他说完，含笑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出口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如果白天去尝试，只会一无所获。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韩先生？”

韩飞脸『色』僵硬：“有、有道理……”

杨水脸上有些许疑『惑』，倒是老蒋恍若未闻。

剧院很快到了，油彩脸们照旧在门口迎接，在进入剧院前，殷迟脚步停了停，目光落在剧院半月形建筑上看了有一会儿，才最终抬脚进去。

在所有玩家都进去了后，一道人影避开其他人，从剧院里偷偷潜了出来。

表演的戏剧依旧是那一出“割肉喂鹰”，殷迟发现舞台上的老鹰和鸽子禽兽化的速度更快了。

扯下后面的帘幕，将鸽子完全捆起来，这回才得以顺利度过。

在殷迟这里表演正好结束的时候，他听到隔壁表演厅似乎传来嘈杂动『乱』的声音。

原先表演一结束就去长巷子的决定暂时缓了缓，他将自己藏在角落，看着后台的人焦急混『乱』的情况，和不远处的另一个表演厅里越来越压制不住的嘈杂声音，打算不引人注意地过去看一看。

中途遇到了老蒋，在那个表演厅的门口又遇到了杨水，再看看里头舞台上缺钱的“神灵”角『色』。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都很快明白过来，韩飞或许已经不在这座剧院里了。

杨水沉默良久，突然道：“我没想到他会……”

谁下的话没说完，但殷迟和老蒋都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面『色』不变，眼睫『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相比于杨水，无论是身世坎坷，经历曲折的殷迟，还是职业特殊，本身就浸『淫』黑暗的老蒋，见的人心都比他多多了，并不为此奇怪。

外面的世界，为了利益血亲之间尚且有自相残杀，何况是在这赌命，却又彼此之间原先并不相识的任务世界。

杨水问道：“先前在马车上，殷小哥你那句话是说给韩飞听的对不对？”

殷迟点头：“昨晚在所有人睡下后，有人离开过旅馆。”

老蒋补充完整：“是韩飞。”

殷迟昨晚睡得有些昏沉，还需要推测一下才能确定人选，老蒋却习惯于一有风吹草动就迅速清醒，因而透过门框和窗户，亲眼看到了韩飞提着纸灯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他当时本来想跟上去看看，但自己纸灯里的蜡烛已经在他查探线索的时候用得没剩多少了，如果跟上去很可能半路熄灭，于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但也因此，他白天一直分了一分心神留意韩飞。

老蒋：“他今天大清早起来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长巷子。”

殷迟和老蒋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杨水再迟钝也回过了神，脸『色』难看，但嘴巴张了张，仍旧说不出那个猜测。

殷迟代替他说了出来：“他昨晚在所有人睡下后，独自一个人去了桃树那里，大概成功拿到了钥匙，今天早上去长巷子尽头那道门试验，但就如我所猜测的，那道门或许只有晚上才能打开，因而白天他没有成功，拖到了现在。”

杨水语气低沉，在所有玩家当中，韩飞和他走得最近，但他却同样被蒙在鼓里，显然韩飞急切地想要逃生，而且从来没想过拉其他人一起：“他就这样瞒着其我们？”

老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淡淡，并不以为奇：“看开点，多接触些人，你就会发现人心有多不可预测，‘活下去’三个字又有多大的魔力。”

杨水抿了抿唇：“我并不是觉得他想活下去不对，但他为什么要瞒着其他所有人？在他的行为很可能带来一些不可预知的后果的时候？而且——”

没等杨水把剩下的话说完，原本属于韩飞的表演厅里动『乱』加剧。

观众席上，原先那一个个看起来温和有礼，处处透着小镇教养的镇民们，像是披着人皮的禽兽突然撕下了外衣。

他们双眼布满红血丝，看人的目光逐渐和野兽同步，连年幼可爱的孩子也不例外。

嘴里念着“好饿”“我好饿”“肉，要吃肉”一类的话，眼睛转向了身边坐着的同伴，里头尽是凶狠贪婪的光。

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殷迟三个人亲眼见证了一场血腥盛宴，一场能令人做噩梦的惨剧。

随着舞台上的“神灵”迟迟没有到位，老鹰和鸽子飞速化为禽兽，而舞台下观众席上的观众，开始了惨绝人寰的互相吞食。

他们亲眼看到一个小女孩被原本爱惜地抱着她的母亲一口咬在脸上，在痛苦和哭嚎中被硬生生撕下一块肉。

而她的母亲被人用椅子砸在背上，直直被砸伤在地。

小女孩因此被解救，但砸伤她妈妈的人也并非英雄，那个中年男人眼里泛着欣喜的、属于食欲的光，高兴地趴在了地上，就像是一条狗一样，伸出舌头从血『液』开始『舔』舐，如同享用一顿珍稀美味的大餐。

种种场景之血腥怪诞，不寒而栗已经不足以形容悄悄在门口观望的三个人的感受。即便是见惯灰『色』地带的狡诈血腥的老蒋，也为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深深震住。

他对殷迟喃喃自语：“你说得对，这可真是……神明的炼狱。”

殷迟瞳孔微缩，看了几秒后移开视线。

有些许怜悯。

并非是对全部的镇民，而是对其中的孩子。

杨水面『露』不忍，哪怕这些镇民陷害玩家，用玩家的生命血肉铺就自己的活路，可只要是在文明社会长大的人，都仍旧看不下去这些惨剧：“造成这一切的神灵也太残忍了。”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自食恶果？”殷迟淡淡道。

他的确对孩子抱有怜悯，但对里头的成人——

虽然算不上冷漠无情，却也认为所有有正常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既然做下决定，就要能承受后果。

杀人者偿命，犯罪者服刑，而不知真相，浑浑噩噩贪享一切的好处的，也要能承受好处带来的反扑。

杨水脑子被里头一幕吓得蒙住还没回过神，呆愣愣重复：“自食恶果？”

殷迟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我们表演的那出戏叫什么？”

杨水：“……割肉喂鹰。”

“割肉喂鹰。”殷迟说，“而其中割肉的，是玩家，也是剧情里的神灵。”

所以这是无论晚上经历了什么，天一亮都会被清除数据？玩家造成的伤害不算在里面，为什么？

殷迟顿了顿：“水就好。”

服务生端着托盘给他上了一碗水, 是真正清澈见底的水, 不是那如同混了泥沙和血『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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