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汉倔强的说道：“谁害怕了？我是担心你害怕。”

“夫君多虑了，我不害怕，我有枪。”

“那夫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事如此关心了？”

何凌汉觉得何王氏是在对自己抱怨他平时不够关心她，心里竟然有一丝丝欣慰，“我平时的确是对你疏于关怀，以后我会尽量多抽出时间来陪你的。”

“你的夫君就在身边你却依靠那柄枪杆子，你是觉得那玩意儿比我可靠么？”

何凌汉慌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小小生前曾拜我做义兄，何况她还是我好兄弟的媳妇，她的事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何王氏淡淡的回道：“我没有误会，我知道小小为人，就算夫君有意，小小也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何凌汉听她如此说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儿了，“你和顾小小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这种认识让何凌汉深受打击。

何王氏看出了何凌汉的失落，于是安慰他道：“虽然枪和子弹都很厉害，但是夫君的善良和勇敢却更让我觉得安心。”

“你觉得我善良？”

苏家的祖坟在老家，但是苏老爷听人说京城附近风水好，于是就在明光村买了一块儿坟茔地。

西直门外面有一大片坟场，称为索家坟，那里葬着顺治帝的首辅大臣索尼他们一大家子，索家坟北面就是明光村。

“明光”在佛家有超度的意思，住在村子里的村民其实都是索家或者附近坟茔地的守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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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凌汉挠挠头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他这辈子只听别人夸过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思敏捷之类的，还从没有人夸过他善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并非良善之辈。

“夫君肯为小小夜探坟地，这就是善举啊。”

“夫君是害怕了么？”

虽然何凌汉并不后悔走这一遭，但是现在他已经心生退意了。

“要不然咱们先回去，下次多带几个人再来？”

何王氏的确觉得枪杆子比她的夫君更靠谱，她不想撒谎，也不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伤何凌汉自尊，于是沉默着不说话。

“你又无视我。”何凌汉本来很生气，但是这句话一出口又顿觉满腹委屈。

何王氏心道：大可不必。

何王氏并不是在抱怨，她只是觉得她与何凌汉更像是知根知底的合作伙伴关系，他们在合伙经营一个家，她会尽自己所能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无关乎感情与自身意愿，只是尽职完成自己的义务，所以她可以不管他在外面如何风流如何荒唐，但是她也不喜欢他来管她的事情。

她的母亲经常说她是一个过于凉薄的人，其实她只是不喜欢与人发生太多羁绊，她也不是冷漠，就是喜欢冷清，性子有些慢吞吞的，却也并不是捂不热。

但是顾小小却与她完全相反，她总是风风火火的，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心里是什么感受马上就要说出来，活得那么锋芒毕露，感觉跟她在一起自己也变得温暖了起来，看见她就会情不自禁的眉目舒展，想要跟她一起开怀的笑，畅快的说话。

当她知道顾小小死讯的时候她没有马上难过，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不甘心，她知道没有永恒的白昼，离别是人间常态，但是刚刚体会到温暖的人怎么能甘心阳光骤然消失，所以她不相信顾小小已经死了。

除非亲眼见到她的尸体。

何王氏攥紧了铁锹快步往前走，身后的何凌汉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那天参加顾小小葬礼的时候何王氏就牢牢记下了她的棺材下葬的位置，但是现在天色太暗，又起了雾，所以想要辨清方向就更加困难了，何王氏只能凭着直觉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树木渐稀，可是视野并没有变得宽阔，反而迷雾更浓，何王氏与何凌汉两个人需要贴的非常近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

何凌汉索性也不看路了，就盯紧了何王氏，他满脑子都是关于坟场的可怕传说，他很害怕一眨眼的功夫何王氏就消失了，或者再一抬头的时候她就变成了另一张脸。

脑子是个好东西，无聊的时候会自己脑补故事，而且画面感极其真实，比如现在，何凌汉的脑子里就已经飘过了无数张恐怖的面孔，他越想越害怕，最后实在承受不住心里的恐惧了，他一把抓住了何王氏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别说，这样握着何王氏的手还真让他感觉安心了不少。

何王氏淡淡的看了看何凌汉，自从洞房之夜那晚过后他们两个人还没挨这么近过。

她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明明胆子那么小，还要逞强只身来坟场，虽然有点笨，但是他傻乎乎的样子比他平时拿腔作势的模样可爱多了。

何凌汉的手汗涔涔的，何王氏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挣开他的手反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宽慰道：“没事儿的，别害怕。”

何凌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道：“咱们会不会是遇到了鬼打墙？我怎么觉得咱俩一直在原地踏步啊？”

何王氏心不在焉的回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就算有，也不会比人心更可怕。”

“夫人，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何王氏叹气道：“我的确是缺乏朝气，不讨人喜欢。”她又想到了顾小小那张灿若列星的笑脸，不由的难过起来。

何凌汉以为她是因为自己“不讨人喜欢”所以难过，于是脱口说道：“你没有不讨喜，我其实就挺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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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们夫妻俩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说着说着就冷场了，何凌汉只道是何王氏这个深宅妇人太无知所以听不懂他的高谈阔论，现在看来，可能人家不是听不懂，而是根本不屑与他争论，实在是懒得搭理他而已。

一般墓地风水讲究“前有照，后有靠”，但是苏家选的这块地前没水后没山，就在一片老密林子里。

这林子里不只苏家一块墓地，何凌汉夫妇俩每走百来步就能碰着几个坟堆，微风一过，草和树叶摩挲出簌簌沙沙的声响听的人心里发毛，越往林子深处走树木越密集，惨淡淡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射进来已经七零八碎的了，根本照不清任何东西，何凌汉感觉好像有什么黏腻冰冷的东西悬浮在空气里包裹着他，让他不自觉的打着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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