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总算姓杨的说话算话。命保住了才是最要紧的，走吧，回家。”韩守业看看两人完好无损，心里石头落地。崔高昇和谢贤良扶着韩守业上了马车，两人这才上了第二辆马车，一起回到了昌德裕。

一下马车，崔高昇望着昌德裕盐行的招牌愣在原地，谢贤良咬牙切齿仍旧一言不发，但一双眼睛如欲喷出火来，脸色铁青，双手握拳。

“这次雇佣土匪劫粮，我自问办得非常严密，为了掩人耳目，我夜里一个人偷偷出的城，去九松岗并没有人知道，之后也是谨慎小心，除了黄毛虎连土匪都不知道我是谁。杨同心即便发现了蒲安祥是暗桩，临时见机行事也不能这样周全；我在大牢里曾看到了黄毛虎，趁狱卒不备，偷偷问过他，他说杨同心早就从开封请了高手，还暗中联合了县衙孔如亮从中协助，他还说杨同心箭法如神，一照面就中了杨同心两箭，这才没能挡住那些高手的冲击，一败涂地。难道杨同心早就已经料到咱们这一步棋了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夫这几日也在反思。咱们是怎么露出破绽，以至于了落到这般田地的。这些时日，老夫多方打探，发现了问题所在。”

到了后院，有个人佝偻着腰扶着门框远远观望，看到崔高昇和谢贤良毫发无伤的回来，蹒跚脚步踉跄着过来，双手扶住他们两个，泪如雨下：“老崔、老谢，你们两个无事吧？”

“东家，是我于东海刚愎自用任意妄为，坏了东家的好事，我认罚。”于东海更是愧疚难当——韩守业曾来信严词警告他，把长垣周边六县粮价暗中抬到三成，已是极限，他觉得这样不会伤及杨同心的筋骨，于是四处活动煽风点火，结果作茧自缚，被当地粮行告到衙门，险些丢掉性命。

“东家，我一直有几个疑问，还请东家解惑。”谢贤良起身作揖。

“你有什么疑问？”

“东家！”三个掌柜慌忙过来扶住韩守业，泪流满面：“是我们办事不利。”

“唉——”韩守业长叹一声，示意他们三个坐下。

“东家，这，您老怎么连字号都改了？这是向杨同心那厮认输了？”于东海提到杨同心就怒不可遏——这些天因为他搅扰当地粮价，造成当地没有和天人和商行定下契约的粮行损失惨重，当地粮行咽不下这口气，花钱在延津县大牢把于东海一顿好打，总算韩守业去的快，当地县衙一应银钱给足，又设宴亲自向当地粮行同业赔罪，这才算是把于东海从大牢里捞了出来。

天人和东主杨同心按照和昌德裕东家韩守业的约定，到县衙做了安排，对通匪的昌德裕大掌柜崔高昇和谢贤良网开一面，放了他们两人一条命。

长垣县夏收余粮上市五天最佳期限已过。

县内最大的五家粮行——昌德裕、庆发行、五谷丰、鑫得章，隆图昇五家全部落败。五大粮行里实力最弱的隆图昇粮行，经过其东主孙昌龄的反复思考，第一个改行，把隆图昇粮行改成了布行，再也不涉足粮食买卖的生意。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老夫是谢罪了，你们三个呢？就一点错没有么？”韩守业拿起旱烟袋，冷冷看着他们三个。

“东家说得是，是我办事不利，被杨同心那厮抓住了破绽。”崔高昇低下头，愧疚不已：“我也没想到，蒲安祥那个龟孙这么快就被杨同心查了出来，本以为杨同心还毫无察觉，谁成想他应对如此之快。这暗桩是我疏漏了，请东家责罚。”

“东家——”崔高昇泣不成声给韩守业鞠躬，谢贤良满脸愧色低头一言不发。

隔了数日，昌德裕大掌柜崔高昇、三掌柜谢贤良通匪案尘埃落定——知县宋文治念在两人困于局势误信匪类蛊惑，被人胁迫尚情有可原，又有原告念及乡情多次上书恳请从轻发落。判罚两人各杖责一百棍，每人罚银两千两，共计四千两银子，赔偿受害商行天人和，责其崔高昇、谢贤良闭门思过两年，以观后效。期间由其居所周边里正监督，倘再有非法不良之行，数罪并罚决不姑息。匪首黄毛虎身为匪类，原罪不可恕，因其全盘招认，且主动揭露手下凶顽恶徒之不法事多条，抵消些许罪过。依朝廷律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判处脊杖二百，罚没乡籍，戴枷流放陕西省西安府，终生罚做苦役。天人和采办蒲安祥卖主求荣，罪不可赦，杖责五十，罚没乡籍，刺字流放山西省太原府罚做苦役二十年。

韩守业带人守在县衙大牢门口，大掌柜崔高昇和三掌柜谢贤良满身血污的被衙役押着出大牢里出来。杨同心虽然口头保证了会放过两人的性命，韩守业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亲去县衙打点了两次才算心安。崔高昇和谢贤良看着满身血污，但是动手的衙役都收了好处，虽场面上打的噼啪作响，但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脏腑。

“我们两个还好。”崔高昇看着于东海蜡黄的脸色，叹口气：“老于，你在延津可是吃了苦头了。”

“他娘的，一天三遍的打，若不是东家去的及时，老子这条命多半就交在延津大牢里了，杨同心那个王八蛋！老子绝对不会放过——哎呦——”于东海用手捂住臀部，疼得是龇牙咧嘴。

“请东家指教。”谢贤良没有坐下，诚心向韩守业讨教。

“杨同心身边的人手很少，他那个长随张茂财，还有新来的计百策根本上不得台面。这次你事情败露，很可能是那个叫马相初的人发现的。此人原是登封县捕快头，是少林三十六房出身，武功自不用说，久在公门能做到捕快头，必有过人之处。老谢，你自以为办的严密，其实你深夜从本县车马行买马出城，就已经留下了行踪，杨同心在本县剿灭青帮，声望很高，有这样的名头帮忙，况且马相初还是一个捕快出身，查到你的行踪不足为奇。至于从开封府请来高手对付土匪，这一节是老夫失算了，对你不住，让你吃了好些苦头。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杨同心其实早就把咱们雇佣土匪这一节考虑到了，所以他这次对付土匪才会如此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原来杨同心还会百步穿杨，这一点老夫倒是始料不及。”

“东家，这次我输得不服气，若不是有人掣肘，何至于如此。”谢贤良看了崔高昇和于东海一眼——言下之意很明显，若不是他们两个拖后腿，何至于败得如此干脆，以至于逼得韩守业连字号都改了。

“老谢你这是什么意思？”于东海跳了起来：“是因为你雇佣土匪不利，才让咱们才输得一塌糊涂，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有屁就放！”

“老谢，合着我们两个办事不利，就你一个人厉害呗，厉害你还被人杨同心人赃并获当场拿住？！”崔高昇一肚子火呢，指着谢贤良：“说到底你不过是三掌柜，你瞅你这副做派，不知道以为你是昌德裕东家呢！”

“那咱们就说道说道。”谢贤良怒气勃发：“若不是你收买的那个蒲安祥办事不利被杨同心察觉，我指挥黄毛虎已经抢了天人和的粮车，当时都已经得手了。是因为被杨同心发现了破绽，带人及时赶到，黄毛虎身中两箭这才无力抵抗，败下阵来。若是黄毛虎得手之后回到山寨，我再从后门溜走，那时候孔如亮还没有偷袭山寨，我的时间完全足够，又怎么会被当场拿住？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这条计策才输得如此干脆？再者，你在大堂上是什么德行？你还好意思对我指指点点，我谢贤良从头到尾就是一句话，是我自己通匪的，和昌德裕其他人无关，我挨了六十棍是这话，打我一百棍我还是这话，你是怎么说的，要不要调出来口供咱们对对？！”

崔高昇登时脸色发紫，喝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若不是东家打点了衙门上下，三十棍你就交了底，在这里装什么硬汉！”

谢贤良不去理睬崔高昇的狡辩，他回头怒视于东海：“你在周边六县搅局，为什么不听东家的忠告，一意孤行，卖弄本事？只要你能拖住五天时间，即便杨同心亲到周边六县挽回败局，也只能多花数倍的银子才能稳住货源，他一个新开张的粮行在延津周围哪有什么人情面子？无非是通过葛富贵，用银子在各县牙行铺路而已，可你刚愎自用犯了众怒，连三天都没有撑住，我若是杨同心，我直接用银子把你砸死在延津大牢最是干净不过！”

“老谢，你他娘的疯啦！我和你有些过节是不假，可你也不用盼我死吧！”于东海真的火了：“好歹一起当差二十多年，这种恶毒话你都说的出来？！”

谢贤良面色惨白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吼道：“我们三个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输给杨同心，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他杨同心凭什么——”还没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来，噗的一声倒在地上。于东海和崔高昇一看谢贤良气得吐血，慌得赶紧扶起来，虽然斗嘴斗得厉害，看到谢贤良气得吐血，心里有愧，连忙和韩守业告辞，架着谢贤良出门找大夫。

一直没说话的韩守业看着谢贤良被崔高昇和于东海家走，抽了一口旱烟，缓缓喷出烟气，从袖口里拿出一叠银票，表情很平静：“杨同心连赔偿都没要，我们败在他的手下，不冤枉。”

韩守业看着他们三人坐好，起身深深作揖：“是老夫谋划不周，让三位受苦了，韩守业这里请罪了。”

实力最强字号最老的昌德裕，与天人和第一个交锋，双方过招两个回合，结果昌德裕三个掌柜全员折了进去，且在长垣周边六县中，自家粮行的名声也损失殆尽，整个夏收，只收获了不足两千斤粮食。昌德裕东主韩守业当机立断，向天人和东主杨同心求和，并于几天之后，将昌德裕粮行改成了盐行，也不再涉足粮食买卖。

剩下庆发行、鑫得章、五谷丰三家，庆发行因为有背后有布行和盐行作为依托，粮行本就不是其主要产业，直接关门大吉避开了天人和的锋芒。鑫得章和五谷丰两家粮行苟延残喘，好容易撑过了五天的夏收时间，但两家收购的全部粮食加在一起，只有三千斤出头，且成本比往常丰年多了三倍，折算下来，每石粮食亏了将近二钱银子，可谓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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