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牟、陈留已经和杨同心订了一年的契约，是拉不过来了。杞县、尉氏、通许、鄢陵这些地方还在观望，这四县的粮商都是墙头草，那边风大往哪边倒，指望不上的。禹州、新郑、密县三处目前还在我们掌控之中。荥阳、郑州、汜水现在还难说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去告诉洪元华，从今天起，凡是外阜售粮的客商，每石粮食暗地里返利二分银。”

“是，今天一开市，十八行全都挂出牌子，说凡是到他们店里买粮的客商，每石返利二分银子。”

“腾达，你怎么看？”杨同心笑着抽了一口烟。

“东家，如今我们高价收购当年新粮，已经是收多少赔多少，再返利，那不是雪上加霜么？”

吕胜青找到二掌柜洪元华，把韩贞吉的策略一说，洪元华思索许久，说道：“这不正中杨同心的下怀了么？他推行返利制已经多年，我们现在才推行，一来为时已晚，二来杨同心那边有个卖粮本，即便咱们真的给客商返利二分银子，那也还是比不过啊。”

总管事吕胜青不动声色，说道：“二掌柜，我劝你，尽人事听天命吧。东家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韩贞吉那边也返利二分银？”杨同心拿出卷烟递给二掌柜黄腾达。

“东家，这么干，咱们可是赔大了，如今收一石玉米收购价已经涨到一两七钱银了，这比往年每石八钱三分银，足足涨了八钱银子！这个差价任谁都受不了。我劝东家一句，咱们不能明知道前面有坑，还往里跳，这样得不偿失。”

“什么叫霸盘？”韩贞吉背手反问吕胜青：“吕总管，你倒是给我讲讲。”

“霸盘就是依仗财力，通过提高价格把一样货物的掌控权捏在手里，逼迫对手必须也提高价格来应对。霸盘拼的就是财力，哪一方财力枯竭，那一方就输了。”

十八行之一大通行东家伍道祖和自己家大掌柜展之虔商议，是不是也要在目下流行的卷烟生意里参一腿。

九月十九日这天早上，朱仙镇德全、祥禄两家粮行又挂出了新的收购价牌子：大米每石一两四钱银，小米每石一两二钱银，高粱每石一两三钱银，豆类每石一两五钱银，玉米每石一两八钱银，小麦每石一辆五钱银！牌子最末加了四个字：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韩贞吉嘴里叼着卷烟，眯缝着眼看着街上往来的卖粮乡民，脸上表情僵硬，身后的总管事吕胜青正在汇报今天的情况：“东家，今天十八行照您的吩咐，也都跟着把收购价涨跟天人和一样了。可东家，现如今这卖价上不去，收购价已经高的这个地步，咱们是收多少赔多少。若是这么硬扛下去，咱们十八行损失先不提，这年下的分红，必然泡汤，对咱们稳定军心是极为不利的。”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这个杨同心从夏收开始就和我做霸盘，我韩贞吉坐庄开封府行市这么多年，岂能认怂？你即刻去传话！”

总管事吕胜青无可奈何，不过韩贞吉说得也是实情，霸盘就是如此的残酷，赢得固然惨胜，输得一方更是血本无归，就看谁能咬牙撑到底。

“本就没指望她能帮多大忙。没出息的东西，连这点份量都没有，嫁过去也是个囊囊踹！”韩贞吉冷然说完，走了几步，问道：“本府现下情况如何了？”

“这两个龟孙是打算落井下石么？汪显珩那边就光动动嘴？再没有其他动静？”韩贞吉狠狠的把烟头丢在地上，抬脚碾灭，留下一地长短不齐的黄烟丝。

“四小姐那边倒是写了一封回信，说汪家规矩很严，她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汪家现在都是大公子在掌权，汪俊家是老三没什么说话的权力。”

“废话，我会不知道这样会赔的更多？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看杨同心，凡是卖粮给他的客商，除了每石返利二分银之外，还有个什么卖粮本，按照销售的总数给红利，那他不是赔的更多？”

“东家，杨同心这么干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不论荒年丰年都这么办，为的是拉住客商，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山东客商大部分都愿意跟杨同心合作，那是尝到了好处。可咱们这些年从来没这么干过，如今这么办，是不是太晚了？”

黄腾达美滋滋的抽了一口卷烟，如今这卷烟非常的流行，这种高档卷烟一包要一钱银子，黄腾达还是舍不得买的。

“回东家话。”黄腾达起身回话，说道：“朱仙镇十八行盈利的大头，有六成是在开封府，他们外阜的买卖只占了四成，其中三成多是山东客商。如今咱们天人和已经把超过半数的山东客商拉了过来，那韩贞吉这三成山东的买卖，也就剩下一成。还有一成是彰德、卫辉等周边州府，而韩贞吉的十八行口碑是比不过我们的，就一条足秤足重公平买卖，他们就做不到。所以即便韩贞吉现在推出返利两分银，我觉得那是八两线织一匹布——不靠谱。”

“告诉外阜这些卖粮的客商，从今天起，我们天人和让利酬宾，从今天开始，十五天之内，凡是到咱们店里买粮食的客商，一律打八折，买一石粮食，咱们返利三分银子。十五天之后，回复正常。”

“东家，你这一手就是一下子把韩贞吉的路给堵死了。休说朱仙镇，只怕开封城里的粮行也受不了了，您这是搂草打兔子，一个不漏啊。”

“你去传话，然后告诉周总管，开封城里这十五天里，不论是关门的还是改行的粮行，送过去的援手礼，要多加点，具体加多少，让他看着办。”

“得嘞！”黄腾达起身正要出门，杨同心叫住他，把一整盒卷烟丢给黄腾达，笑道：“差事办好了，回头赏你十盒。”

黄腾达一拱手，拿着烟盒，美滋滋的出去了。

“这买卖没法干了！”大通行的伍道祖抓起茶壶要摔，又停下手放下茶壶，抓起不值钱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气得呼呼直喘粗气。

门外闻声进来的大掌柜展之虔看到满地碎片，叹口气，说道：“东家，我看韩贞吉已经癫狂了。如今一石玉米的价钱是一两七钱银，一斤已经涨到十二文了。丰年往常一斤玉米才八文钱，一石也不过八钱三分银。如今还要返利二分银子，这里外里就是亏了一倍！天下哪有这么作买卖的。”

“这个秋收霸盘做完，杨同心和韩贞吉之间到底谁胜谁负，也就能看出来了。”伍道祖伸手揉揉脸，恨恨说道：“我就是不忿韩贞吉独断专行，也不和十八行诸位东家商量商量，他说做霸盘就做霸盘，他说返利就返利。当初虽然让执掌十八行联盟，可十八行是个联盟，可不是他韩贞吉一个人的。当初对抗晋商，老子也是真金白银出过力，如今可倒好，成了听喝的，真他娘的气人。”

展之虔凑过来低声说道：“东家，我感觉这次霸盘，最后能赢的只怕是杨同心这厮。”伍道祖脸色一变，喝道：“老展，韩贞吉虽然不咋地，到底是咱们十八行的总东家，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

“不是。东家，您看啊……”展之虔说道：“夏收一战，十八行赔了一万多两银子，按常理来说，那杨同心是不是应该也赔这个数？咱们即便打个对折，就算杨同心他有银子，只赔了五千两。咱们做粮行这么多年，从五月到九月，满打满算四个月，除了荒年之外，谁家的粮行能在四个月里赚五千两？那除非他卖的粮食吃了能长生不老。”

“你的意思是，杨同心的财力远非表面这些？”

“不错，还是东家高明一语中的。我推演过，朱仙镇的德全、祥禄，长垣的天人和分号，加上开封城的总号，杨同心手里一共有四家粮行。做霸盘，这四家也都赔了不少，可杨同心秋收开市第一天还敢做霸盘。要么是杨同心暗地里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产业，要么就是杨同心背后有什么大靠山，不论那样，按照韩贞吉和杨同心这种拼法，最后倒的一定是韩贞吉。”

“杨同心才干了几年粮行，他能有多少银子？”伍道祖呲之以鼻，展之虔摇头说道：“东家，这就是杨同心可怕的地方，他在长垣县起家的时候，就是以小博大赢了韩守业他们。如今又是同样的情况，再说杨同心到底有多少银子，那连十八行大帐房蓝宝方都含糊了。”

“照你这么说，这个杨同心……”伍道祖拿出烟盒，点出两根卷烟，分给展之虔：“还真是个人物。”

“东家，您想啊，杨同心这厮连青帮的腿肉都敢生吃，五里亭带着手下和青帮大战，这是什么买卖人？也只有当年的沈平安这么干过，你说这杨同心是不是个人物？”

“老展……”伍道祖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毅然决然的说道：“你亲自去一趟许昌，咱们另起炉灶，先把卷烟这买卖做起来！”

“不晚，你即可派人去传话，让十八行都这么办。这样杨同心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我倒要看看杨同心还能出什么新招！”

韩贞吉没说话，表情冰冷，头也没回忽然问道：“杨同心在外阜的售卖的情况打探出来么？”

“只知道，今年来河南进货的山东客商，有一多半都去天人和进货了。长垣县的张茂财那边拉住了不少山东客商。东昌府的舒掌柜、宁掌柜已经派人来传话了，若是不给他们一些折扣，他们就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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