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啊，你的银子就不必了，你攒下这点家业不易，算了，有你这份心思就足够了。”韩贞吉站起身来，说道：“此次秋收，必然要和杨同心分出胜负！”

转眼间到了秋收，朱仙镇三十里外的文曲镇乡民胡老汉起了个早。今儿是秋收开市第一天，昨天他就把家里结余的玉米都装袋捆好。今天天刚蒙蒙亮，胡老汉就起身出来套好牛车，他三个儿子先后出来帮忙，爷几个各自喝了一碗胡辣汤，吃几个窝头，带好饭，赶着牛车离开文曲镇直奔朱仙镇而去。

胡老汉赶着牛车到了朱仙镇里，跟着人流，慢慢到了德全粮行门前，只看到门前满满当当全是卖粮的乡民，胡老汉拉住一个认识的老乡，知道这人认字，问道：“孔老弟，今年啥行市？”

姓孔的汉子一脸困惑，说道：“这德全粮行是不是疯了？这一石玉米收购价居然要三两二钱银子，我你娘！”

胡老汉坐在牛车上，拍拍车上垒好的几袋玉米，心里感觉非常充实。胡老大偷偷摸摸从怀里抠出一盒卷烟，小心翼翼的点上，胡老二闻到烟味儿，探头一看、是大哥在偷偷抽烟，伸手来抢，笑骂道：“大哥你可真不够意思！有这迷蝶香居然自己抽！连爹都不给。”

“爹。”胡老二挥舞着鞭子说道：“夏收的时候，那个德全粮行和十八行抢生意，那粮食收的价钱都吓人，你说今年秋收，他们两家会不会还互相掐架？”

“难说。”胡老汉美美的抽了一口卷烟，把烟蒂扔在路边，跳下车用脚踩灭，又跳回车上说道：“这烟头不许乱扔，不要惹出来野火。行市咋样咱们到了朱仙镇才知道，走吧。”

牛车到了朱仙镇，只见官道上人山人海，都是周边乡民来朱仙镇卖粮，互相打听着今年的行市如何。

“老大。”胡老汉把鞭子交给二儿子，扭过头，问道：“你看刘老三他闺女咋样？要是相中了，回头我就去找媒婆说亲去。”

“啊？”胡老大一愣，随即满脸喜色，高兴的说道：“爹？你同意啦？”

“嗯。”胡老汉点点头，拿过儿子手里的烟盒，熟练的敲出一根卷烟，拿出纸媒点燃，吸了一口，说道：“冲着她给你买烟抽，这妮子不错。你娘也说了这闺女差不了，是个过日子的人，那屁股也大，好生养。等卖了粮食，我就给去你说亲。”

夏收一战，朱仙镇十八行败在了杨同心的天人和手下，十八行陆续有两家退出了十八行，一时间传言满天飞。

作为十八行联盟的总东家，韩贞吉非常清楚现在的局势，从去年开始到今年的夏收结束，杨同心隐隐已然有坐庄开封府的苗头了。

所以，今天他把十八行剩余的十六个东家都叫来议事，希望能集结财力，做最后一搏，力图在秋收之中战胜杨同心。然而，这次议事响应者寥寥，十六个东家，只来了十个人，其余的不是推说有事，就是称病不出，议事最后草草散场。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胡老大兴奋的跳起来，笑道：“那可太好了。”胡老三调侃道：“大哥瞅你乐得，口水都下来了。”胡老大推了一把弟弟，骂道：“谁口水下来了，就你眼尖！”

“这次秋收。”胡老汉说道：“咱们家一共收了五百斤玉米，今年还不知道朱仙镇是个啥行市，若是一石能卖到二两银子，再凑凑，老大的彩礼钱也就有了。”

程紫霄心里一震，说道：“东家，我跟随你这些年，手头有一些积蓄，多了拿不出来，五千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东家，秋收这一战至关重要，能否战胜杨同心，可谓胜败在此一举了。若是我们十八行这次没有把杨同心压下去，那咱们……”程紫霄言下之意很明显，这次再赢不了杨同心，那十八行联盟也就要烟消云散了。

“等下你把集资的书信给十六个东家都发下去，出多少他们随便。我这就去钱庄取一些银子来，这个秋收霸盘我们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上。”韩贞吉疲惫的叹口气。

胡老大脸红起来，说道：“咱爹不习惯这个味道，就你事儿多。”抽出一根卷烟丢给弟弟。胡老二拿过卷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笑道：“这个卷烟可是不错，就是一盒要二十文太贵了。”

坐在车尾的胡老三扭头笑道：“大哥，这是村头刘老三他闺女给你买的吧？”

“你说啥？！”胡老汉眼睛瞪的和拳头一样大，连忙问道：“一石玉米三两二银子？那一斤是、是三十二文钱？”姓孔的汉子点点头，依旧满脸困惑：“这收购价一石三两二钱银，可卖价只有七钱二分银子，这做的啥买卖，这不亏死了？”

胡老汉哪还管德全粮行这么做买卖是不是亏死，拿出卖粮本，道声谢，回到牛车上，把行市一说，三个儿子都乐得直蹦高。

“这行市可太好了。”胡老大喜上眉梢，胡老二没说话低头琢磨着事情，胡老三过来一拍兄长的肩头，笑道：“大哥，这下你娶媳妇的聘礼钱就有了。”胡老大扭捏起来，说道：“那有那么简单。”

“爹。”胡老二低声说道：“今天是秋收开市第一天，德全粮行就给出这么高的价钱，要不咱们再等几天卖粮？”

“不行。”胡老汉说得很坚决：“咱们是庄户人家，不是那商贩想着赚钱，只要够本，咱们就卖，可不能等行市。你知道明天是啥行市，万一价钱要是落下来呢？这都说不准，赶紧卖了利索。”胡老二觉得爹说得在理，也就没有在争辩。

父子四人把牛车上的玉米卸下来，到了德全粮行里，伙计拿着杆秤过来称重。德全粮行向来不缺斤短两，胡老汉这五袋玉米在家里称过，心里有数。只见两个伙计称好了份量，说道：“这一袋玉米，正好一百零一斤，除去麻袋的份量正好一石，老爷子我们这个秤可准？”

“准，我年年来你们德全粮行卖粮，你家的秤那是公平秤。”胡老汉喜滋滋的招呼三个儿子把玉米一袋一袋搬过来。结账之后，胡老汉一共得银十六两整，他把银子拿在手里，轻轻一碰，乐得满脸都是褶子。

出了门来，胡老汉拿出一块碎银子，交给胡老二说道：“去，买上四盒迷蝶香，咱们爷们今儿也大方一把！”

德全粮行秋收开市第一天，给出的玉米收购价是一石三两二钱银子，这个消息传开，乡民们蜂拥而至门前围的是水泄不通。

十八行这边一片安静，十六家粮行门里门外都看不到人。

德全粮行这个价格一贴出来，十六个东家了真的坐不住了，纷纷来到广泰利找韩贞吉议事。

“诸位。”韩贞吉拱拱手，说道：“这次德全、祥禄这两个粮行给出的玉米价钱，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价钱，每石三两二钱银子，就这个价钱诸位有什么好的对策没有？”

十八行剩下这些东家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齐齐看着韩贞吉。程紫霄一看这个样子，心里有气，起身说道：“诸位东家，这十八行是我们韩东家一个人的吗？去年夏收、秋收韩东家一个人拿出家底，给你们补足了霸盘的差价损失。今年夏收又是韩东家拿出银子来补偿诸位。怎么，这秋收霸盘你们连个话都不说，还想让韩东家补偿么？他就是有座金山也被掏空了吧？”

“这里有份空白账册，诸位。”韩贞吉拿出一本空白账册放到桌上，说道：“这次的秋收霸盘可谓生死攸关，如果今年秋收还不能赢了杨同心。在座诸位包括我，也都赔不起，那这个持续一年多的霸盘，就是十八行输了。诸位的粮行也不要想着能幸免于难，杨同心这厮手段霸道，他若是坐庄，你们的粮行都不会安然无恙，言尽于此，诸位能出多少出多少吧。”

“我出八千两。”一个十八行的东家起身拱手说道：“我也想明白了，趁早咱们一鼓作气把这个杨同心挤走，不然在座的各位东家就赶紧想着改行吧，咱们也别磨叽，能出多少出多少。”

“我提醒各位一句。”韩贞吉说道：“等赢了杨同心之后，咱们十八行要重新整顿一下，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分红要改改，诸位放心，我绝对不会亏了各位。”

此言一出，十八行的东家们也明白过来了：若是十八行输了，那他们的粮行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于是十八行的东家们纷纷开始捐银子，一时间气氛热烈。恒发行的东家尹功茂也捐了五百两银子，他看看正在记录名字的韩贞吉，心里冷笑道：就你还想赢了杨同心，我看你是痴人说梦！

胡老大的脸顿时红了，扭过头，说道：“瞎、瞎说，是我自己买的。”胡老三不依不饶，笑道：“你会舍得买二十文一盒的迷蝶香？我才不信哩。”胡老大哼了一声，说道：“你爱信不信。”

韩贞吉坐在太师椅里，手里拿着一根卷烟，沉默不语。大掌柜程紫霄见状过来劝慰：“东家，事已至此，您也不要太生气，这些人这些年享福太久了。如今又要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们已然没了当初的心气儿了。”

“我执掌十八行联盟十三年，除了去年之外，那一年不是让他们赚了不少银子？他们为什么就不明白，若是杨同心真的坐庄开封府，他们的粮行就能幸免于难？看看开封城里的五十多家粮行，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五家，都被杨同心一点点蚕食殆尽。如今秋收马上来临，他们还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我这么辛苦为的是什么？”韩贞吉愤愤的丢下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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