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韩贞吉到了洛阳府，直奔乔家而去。毕竟韩贞吉是乔善川的小舅子，乔家大总管尹长锋亲自出来迎接，恭敬的请韩贞吉到偏厅等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乔善川穿着一身厚重的锦缎棉袍进来。韩贞吉过来拱手行礼：“姐夫过年好，祝您身体安康事业兴旺。”说着话一摆手，长随献上了礼物。乔善川拱拱手笑道：“小舅子，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光是给我拜年这么简单吧？请坐。”

韩贞吉呆呆的坐了下来，说道：“那我现在岂不是要看杨同心的脸色混饭吃？”

“秾芳斋的迷蝶香从开张就一直大卖，如今我洛阳府都有南北行去许昌进货，专门售卖这种卷烟。还有开封城涌泉南北行的胡青云，此人你认识么？”

韩贞吉叹口气说道：“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是来请姐夫您出手帮忙的。”

乔善川熄灭了卷烟，拿起来在韩贞吉眼前一比划，说道：“自从你来信和我借银子开始，我就派人出去查访这个杨同心。这个风靡各地的迷蝶香，其实真正的东家就是杨同心。”

韩贞吉猛然站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说道：“啥玩意？！我卖的这个卷烟难道是杨同心的？”

乔善川慢慢点头，说道：“我派人到许昌查访了半年多，费尽周折，最后才确定出秾芳斋背后的东家就是杨同心。因为杨同心到过许昌县，蔡轻侯、蒋良友两人都和杨同心有过接触，在那之后的一个月，秾芳斋这才开业。而且，秾芳斋的那个账房季登云，我查出来他本是杨同心所建善堂里长大的孤儿。”

乔善川捻须没说话，韩贞吉拿出一盒卷烟拿出一支恭敬的递给乔善川：“这是我店里最近主营的卷烟，从许州进的货，姐夫尝尝。”

乔善川抽了一口烟，说道：“你把和杨同心交手的经过给我说说。”

韩贞吉于是从当年杨同心在长垣做霸盘，拦截十八行客商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杨同心进驻开封城，夏收霸盘到秋收霸盘，直至今年的夏收和秋收说起。

这一年的春节之前，开封城里不大不小出了几件事。一个是一伙拐卖人口的人贩子被绳之以法。二一个是放高利十几年的何氏父子突发疾病亡故。三一个是依仗青帮势力为非作歹的邹太岁酒醉摔下楼梯，摔断了脖子不治身亡。

这些自然都是冯文钊的手笔，杨同心果然没有过问冯文钊招募手下的事情，一应事情都全权交给冯文钊去处理。

冯文钊面对这份信任不敢懈怠，他的讲武堂是专门暗中除掉敌人，那人数就不能太多，贵精不贵多，所以在招募手下的时候，冯文钊非常谨慎，终于在春节之前，招募了一批手下，为讲武堂日后的筹建开了一个好头。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乔善川听完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道：“你有没有查过这个杨同心究竟有多少财力？为何连做两年霸盘居然还能撑得住？”

韩贞吉摇头苦着脸说道：“我手下的蓝账房推算过，杨同心的财力应该在三万两银子出头，可我觉得他的财力绝对不止这么点。”

大年初一，韩贞吉直接带着大掌柜程紫霄、三掌柜黄鸣人，以及长随多人，坐车直奔洛阳而去，他要去搬救兵。

然而，韩贞吉却并不高兴，他坐庄开封府粮食行市长达十三年，两年多的时间就被杨同心打败，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自从粮仓纵火案之后，韩贞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仅能自保，没有保住为他出力多年的总管事吕胜青，吕胜青被秋后问斩。韩贞吉再也不敢明里暗里的对付杨同心了。

乔善川一摆手，自家的仆人和韩贞吉的手下都退了出去。

“姐夫。”韩贞吉的五姐是乔善川的小妾，虽然乔善川妻妾众多，不过韩贞吉确实是实打实的亲戚。

韩贞吉点点头说道：“认识，原本我的卷烟就是从他那里进的货。后来我才许昌直接进的货。”

“这个胡青云，老家就是长垣县的。”乔善川捻须说道：“当年他全家被青帮迫害，家破人亡，他自己沦为乞丐。是杨同心设下离间计，灭了青帮，救了他和妻女的性命。其后，胡青云在开封城主营白糖，字号珍珠雪，一斤要三两银子，我推断胡青云这个买卖，其实杨同心才是真的东家。”

韩贞吉听到这里，人已然呆住了，喃喃说道：“我你娘！”

乔善川拿出卷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抽了一口，说道：“这一盒是迷蝶香里最贵的一种，要五钱银子一盒，一盒二十根。最便宜的也要二十五文钱一盒，如此算下来。秾芳斋每月起码进账上万两银子，加上白糖生意，杨同心每月光净利起码就有三万两银子。你虽然坐庄开封府多年，可你的产业就只有粮行，所以杨同心才算准了这一点和你做霸盘，他身后有秾芳斋和涌泉南北行支撑，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还是姐夫老谋深算。”韩贞吉由衷佩服乔善川居然把杨同心查的这么明白，而自己依仗财力硬和杨同心对拼财力，正好中了杨同心的算计，不由得暗自惭愧。

“这个杨同心过了今年才二十五岁。”乔善川盯着手里红红的烟头，感慨万分的说道：“后生可畏啊。”

“姐夫，既然你把杨同心查的这么明白，是不是已经有了对付他的法子？这个小子做买卖十分的霸道，刚到开封城就做霸盘，现在开封城和朱仙镇都是他的粮行，其余的粮行要么关张要么改行，此人真的是祸害一方。”

“祸害？”乔善川冷笑一声，说道：“你当年坐庄开封府行市的时候，压榨乡民，欺行霸市，在十八行里打压异己，你就不是祸害了么？”

韩贞吉登时语塞，说道：“我当时不是坐庄开封府了么，难免专横一些。”

“开封城和朱仙镇的粮行，不论是改行还是关业，杨同心都要送去一笔银子，叫做援手礼。你手下十八行的尹功茂、伍道祖、王世魁改行，杨同心每家都送了一千两银子过去，说是捧场。我来问你，换做是你，你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么？”

“杨同心这是收买人心！”韩贞吉愤愤不平起来，说道：这些粮行改行还不是他逼得，现在来做好人，我呸！”

“所以你才难以成事，心胸狭窄没气量。”乔善川伸手指指韩贞吉：“杨同心每年冬天都在城里开设粥厂三个月，收留孤儿成百上千，出资重建柳园口码头，剿灭开封城青帮，这些事情确实是收买人心。可你在开封府如日中天的时候，这些收买人心的事情，你是一样都没做。还舔着脸说杨同心收买人心，要我说，别看杨同心年纪不大，可这招收买人心让他做绝了，就凭借这些人情，他想不发财都难，你再看看你，不稀得说你。”

韩贞吉有些不高兴，说道：“姐夫，大年下的我千里迢迢过来向你求援。可你可倒好，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我虽然输给了杨同心，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怎么就断言我不能东山再起呢？”

“火烧粮仓这样的蠢主意是谁出的？”乔善川冷哼一声，说道：“这样的馊主意你都敢办，谈何东山再起？”

韩贞吉彻底没经念了，坐在那里苦笑着说道：“是是是，我是蠢货，那不是当时情急智短输急眼了么。”

“杨同心来洛阳府，起码还要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布局了。”乔善川眼里放出热切的光来，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我好久没有遇到杨同心这样的对手了。他能用两年时间打败称霸开封府十三年的你，我看他能用多长时间，打败在洛阳府经营三代的乔家！”

韩贞吉一听这话简直大喜过望，高声说道：“姐夫，你这是打算对付杨同心了么？”

“洛阳府和开封府比邻，他早晚要进驻洛阳府。因为只有打通了洛阳府，他的买卖才能连同秦晋两省。”乔善川端起茶杯，看着墙上挂着的洛阳府地图，沉吟起来。

“杨同心这人不好对付。”乔善川忽然说道：“他手下有一位攻读商科的师爷，叫做万德福，我和俞师爷说过这个事情。这位万德福是俞师爷的后辈，本事了得，况且杨同心手下能人极多，那位帮江海票号打出天下的大掌柜白瀚文，也在杨同心手下。而且杨同心的闻风堂组建已经多年，眼线极多，想必你已经领教了吧？”

韩贞吉垂头丧气的点点头，说道：“是这样的，杨同心手下那个马相初非常厉害，一直到我们十八行散伙，他安插在我们身边的眼线，我愣是一个都没找出来。我的一举一动杨同心这厮都非常清楚。姐夫，你可要小心这个马相初。”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乔善川面带微笑，说道：“俞师爷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和杨同心的闻风堂比较，也是不遑多让的。”

“哦？”韩贞吉一愣，他是知道乔善川这位俞师爷，可是当年乔善川在浙江千辛万苦才招来的，乔善川的买卖能有今天的成色，这位俞师爷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韩贞吉觉得自己其实输给杨同心也不冤枉，毕竟自己手下连个参谋师爷都没有。

乔善川起身说道：“来都来了，大过年的，我设宴款待你，你去见见你姐姐吧。”韩贞吉答应一声，拿着礼物在总管尹长锋的带领下，去给姐姐拜年。

韩贞吉走后，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位老者，拱手说道：“东翁，这位杨同心还真的不好对付。”

“有俞师爷你在，杨同心何足道哉。”乔善川起身笑道：“我等着杨同心来洛阳府和我过招，看看到底谁的手段更高明！”

“这次我输给了杨同心，是我本事不济。”韩贞吉叹口气，说道：“目下杨同心这厮已然坐庄了整个开封府的粮食行市，用不了几年，他必然会进驻洛阳府。姐夫，杨同心这小子不简单，你不可不防。”

朱仙镇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忙碌了一年的商户们也都到了松口气的时候。

韩贞吉的广泰利粮行已经换了牌子，成了南北行主营卷烟，从入冬以来，经营的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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