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布政使蔡仁杰的师爷裴少东站在门前，此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朗目鼻直口阔，非常的精神，留着整齐的长须，身上穿得是绸缎长衫，头戴书生巾，腰间一条掐金点银腰带，配着两方君子玉，左手中指戴着一枚玉戒指，右手无名指佩一枚金戒指，穿着打扮很是体面。

“裴师爷，久违了。”乔善川拱手行礼，俞高嵩和裴少东同是浙江人，两人用家乡话寒暄几句，裴少东说道：“我家东翁公事繁忙无暇分身，只能由我来接待乔东家，还请见谅。”

“如此，那两位先请回，你们住在什么客栈，回头我派人去找你们。”

俞高嵩说了客栈名字，乔善川告辞离去，裴少东拿着银票到了布政司里间办事所在，河南布政使蔡仁杰正在伏案书写，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说道：“送走了？”

“哪里哪里，见到裴师爷和见到蔡大人也是一样的。”乔善川随着裴少东进了房间里。

“这样啊。”裴少东衡量了一下，他知道俞高嵩为人极有信义，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用，起码能帮自家东翁进入户部多几分胜算，念及于此，裴少东说道：“那我就去和蔡大人说说，两位若是不着急就在开封等五天，五天之内一定给你们一个准信儿，两位以为如何？”

乔善川叹口气，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还请裴师爷多多帮忙。”俞高嵩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交给裴少东：“这是议礼三千两，还请裴兄看在同乡的份上，多多帮我们鸿泰行美言几句。”

裴少东拿着银票叹口气说道：“俞兄，咱们一定要把事情往俗套里办么？”俞高嵩拍拍裴少东的手，说道：“所谓人在江湖，该有的规矩不能少。蔡大人那人架子大，我们若不这么办，回头再让他挑理，毕竟我们是有求于人啊。”

乔善川心里默默叹口气：真是官字两张口，收了我两万两银子，又推说和山西布政使不熟悉，这叫什么事情？

俞高嵩连忙说道：“裴兄，此事牵连重大，我们鸿泰行得到蔡大人的应允之后，搭进去上万两银子谋划此事，如今诸事准备妥当，怎么蔡大人还变卦了呢？裴兄放心，鸿泰行是河南第一商家，自然不会忘了蔡大人的恩情，还请裴兄多多美言。”

“你我都是同乡，又都是师爷，我如何不帮忙。”裴少东知晓乔家在朝中没有背景，当下放心说道：“最近户部侍郎洪学甫洪大人上了告老文书，请求致仕。陛下已经准了，这样户部侍郎就出缺了，我家东翁论资历论念词都有望入户部，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件事，所以牵线搭桥的事情要往后等等。”

天人和东家杨同心和师爷万德福商议与乔善川过招之后，应当如何善后。万德福说变数早就告诉杨同心了。

杨同心这才想起来，之前万德福说过和乔善川过招，有两个变数，一个是乔善川的师爷俞高嵩，一个就是乔善川的女儿乔晨竹。

“师爷你啥意思？明说吧。”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乔善川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地方官想做京官，一时半会如何能定的下来？山西那边的圣旨写得明明白白，是半年之期，如今已经五月中旬了，要是没有蔡仁杰牵线搭桥，自己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俞高嵩看东家脸色不好看，当即说道：“裴兄，我在京城吏部有几位旧识，也许能帮上蔡大人的忙，我写一封书信去京城帮蔡大人疏通一下官路。蔡大人这边帮我们东翁牵线搭桥联系山西布政使，朝廷这次圣旨定的期限是半年，如今还剩下六个月时间，我们可等不起啊。”

“此等人就是欺软怕硬。”乔善川背着手等了一会儿，这门房屁颠颠跑回来，说道：“蔡大人师爷有请几位到侧室见面，请。”乔善川不理睬门房径直进了院里，俞高嵩停了一下脚步，拿出一锭一两的银子抛给门房，没有说话跟着乔善川去了院里。门房拿过银子收入怀里，哼道：“有钱了不起啊！”

这个门房被乔善川给骂得有点懵，连忙打开拜贴，一看是河南第一商家乔善川，当下变了一副面孔，笑道：“原来是乔老爷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老稍后我这就进去回禀。”

乔善川哼了一声，俞高嵩冷笑道：“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门房看来经常这样刁难旁人。”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都是老相识了。老夫也就不客套了，裴师爷，上次写信请蔡大人牵线搭桥，蔡大人书信中似乎是应允了，不知道最近山西那边可有回信？”乔善川直接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裴少东捻须笑道：“乔东家快人快语，这事儿现在有了一些变故。”

乔善川心里一震，连忙问道：“什么变故？”

“送走了，东翁，得空还是给庞大人写封信过去吧。”

“如今这个世道啊。”蔡仁杰抬起头，苦笑道：“一个商贾也敢来让我帮忙牵线搭桥，真可谓是人心不古啊。”

裴少东拿出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乔善川的议礼，三千两。”蔡仁杰看着银票怔怔出神，说道：“师爷，这次进入户部，可能是老夫最有希望的一次了。”

“俞高嵩说他在吏部有几个旧识，他答应帮忙写信疏通。”

“哦？”蔡仁杰怀疑的看看裴少东：“他还有这种旧识？”裴少东毫不含糊说道：“俞高嵩这人向来不说大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不过现在是紧要关头，东翁，咱们有什么就用什么吧。”

“乔善川号称河南第一商家，今天主动来和我攀交情。”蔡仁杰摇头叹气，说道：“我这个从二品的大员又何尝不在京城里攀关系。回头你派人给老四传个话，让他再多准备点银子，最近走关系铺门路，花销有些大。”

杨同心的长随赵家声下工之后，到了府院后门，刚出门就看到王小虎和几个粮行的伙计正在眼巴巴的等着他。

“我说你们几个，我不是和你们说了么？想要进府里当差那要周总管点头才行，你们求我没用。”赵家声不悦的皱着眉，王小虎见状陪着笑脸说道：“赵兄这是哪里话，谁不知道你是东家的长随，只要得空你和东家说一下，东家还能不给你面子？”几个伙计纷纷附和着夸赞赵家声如何厉害。

赵家声心里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过被这些人这样吹捧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王小虎过来拉赵家声说道：“我们几个凑了银子，今天请赵兄吃酒，高低你要给哥儿几个点面子。”

架不住这群人盛情邀请，赵家声只得跟着王小虎几人走出巷口。王小虎跟在赵家声后边，说道：“赵兄你是不知道，我们最近在粮行里做事，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实在吃不了这个苦，所以才麻烦赵兄你帮我们说和一下，看看是不是能进府里当差，我听说在府里当差一年四节都有赏钱！”

“这个倒是不假。”赵家声得意起来，说道：“府里数我得的赏银最多，上次东家派我去跑腿，回来就赏给我三两银子。”王小虎几人羡慕的不得了，捧了赵家声几句，走着走着就到了小酒馆。

“跑堂的！来六个菜，一坛酒！”王小虎高声喊了一句，抓过跑堂的问道：“有单间没？我这位喜好清静。”

“有有。”跑堂的连忙引着王小虎几人到了单间。王小虎一撩门帘，抬手一请：“赵兄先请。”赵家声这一路被捧得飘飘然，大大方方走进去，坐在首席位置。

很快酒菜上齐，王小虎起身给赵家声斟酒，笑道：“今儿赵兄能赏光喝酒，实在是我们几个的福气，将来赵兄若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照顾我们几个穷弟兄。”

这种场面话赵家声自然不会在意，客套几句就开始吃菜喝酒。王小虎几人围着赵家声吹捧。王小虎放下酒杯，说道：“赵兄，听说前几天东家和山西客商订了一笔大买卖，您跟在东家身边，自然最清楚是不是真的？”

“扯淡。”赵家声喝了一口酒，说道：“确实来了个老西儿，不过是乔家那边介绍过来，你想现在咱们天人和跟鸿泰行水火不容，乔善川那老东西能有什么好心，在府里蹭了一顿饭就走了，买卖上的事儿一点没谈。”

“嘁，我就说这是旁人乱说的吧，他们还不信。”王小虎笑骂着指着一个伙计：“罗老二，就是你说的是不是！”罗老二有点尴尬，说道：“我那不是听人说的嘛，还以为是真的呢。”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赵家声反问王小虎，王小虎笑道：“我们几个懒蛋听说东家和山西客商订了买卖，生怕把我们几个派到山西去，这才和您多打听打听，没有别的意思。”

“就你们三个懒骨头，休说东家，孙掌柜都不会待见你们几个，还派到山西去，净想好事儿呢！你可知道咱们天人和的伙计去外地办事，那都是有补助，你们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不过离家那么远，这点银子就不值当了。”王小虎笑道：“没有最好，来来喝酒。”

这一顿酒吃到天色擦黑才散席，赵家声吃得心满意足，王小虎去会钞之后，恭送赵家声离开，之后他东绕西绕来到一处茶摊喝了一碗凉茶，和掌柜的闲聊几句这才回去。

茶摊掌柜收好摊子，写好一封信，等到天黑悄悄送到了乔府。

裴少东笑道：“乔东家不用担心，不是你买卖上的事情。是别的事情，我家东翁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一时之间无暇为你牵线搭桥。再者，山西布政使庞大人和我家东翁素日并没有交集，如今为乔东家牵线搭桥似乎有些不妥，请乔东家稍后几天，这件事再做商讨。”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万德福笑道。

乔善川带着师爷俞高嵩到了开封城，稍作休息，立刻直奔府衙而去。来到布政司门前，乔善川地上拜贴，门房还是之前俞高嵩来时那个门房。他斜楞着三角眼，冷笑一声：“我说老头，看你也一把年纪了，如何这般不识体统？”乔善川把眼一瞪，喝道：“狗奴才！你不过是个门房，仗着蔡大人狐假虎威的，你装什么蒜，老夫这里有拜贴，你若识字看看老夫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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