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想先审花子。”

不知道什么人忽然发难：“蓑衣鬼就这么死了？”

偏偏他越是紧张越是习惯把思维发散到十万八千里，现在脑海里已经彻底群魔乱舞。

……

这也是一个男人。他的语气里带着询问的意思，很明显，真正被称作少门主的人并没有急着出声。

等等！现在的问题明明不是他十一岁时在干什么，而是声音实在是太太太近了啊！

此时这位十岁出头的少门主正端坐在帘底，背靠的地方距蜂阁的侧面只隔着薄薄一层黑油纸。而抱着无名蜷缩在狭窄的蜂阁里侧的久见秋生则宛如正在和他玩背靠背。

……在场各人的说话声，衣料摩擦声，甚至是这位少门主的呼吸声都仿佛要透过黑油纸传过来。久见秋生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带着无名也被他摁得死死的。

他的嗓子已经刻意压得很低，但是没有变声的男孩儿说话声总是带着稚气，再怎么掩饰都欲盖弥彰。

听上去只有十一二岁。

……然而偏偏这听声音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却是这伙忍者的[少门主]。

这里不是给人待的地方，积了一堆灰尘和蜂类落下的残翅断刺，很是呛人。无名张嘴要咳嗽，被久见秋生料到，伸手捂住。

这时来人已经推翻了门板进来了，其中走在最前的那个果然翻看了供案和佛背，又急奔到后头去看水缸和木板，环目四顾见果然无人方才跃上横梁道：“无碍。”

之后的脚步又轻又乱，明显不是一个人，又混杂着女忍者花子走动时的铃声。她似乎坐下了，把铃铛按住不叫它再乱响，而后又或轻或重地进来几双脚，把死人都踢在一边。

蜂阁顾名思义是养蜜蜂的地方，只是现在养蜂人早已不在此处，那些蜜蜂自然也随之飞走，倒是由着久见秋生和无名在这里人占蜂巢。

此时突然莫名想到自己一把年纪然而一事无成的久见秋生：十一岁时我在干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惆怅了起来，然而作为一个失忆人士，那必然是想不起来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一瞬的安静后。

“少门主大人，事情我等都办妥了，接下来？”

来的是个沙哑粗粝的声音，明显是男人。他或许体重很重，走进来时铺作地面的木板被震得不停地颤抖，但是他十分地细心，进门后便把倒在两边的佛堂门板立起来掩上。

“是他自己见了美女便追过去的，我找到他时骨头都凉了，能怎么办？”

被质疑的花子语气里丝毫看不出心虚。她咯咯笑起来：“难道你们以为是我？我可没必要杀他，毕竟他喜欢我。”

不管久见秋生在想什么，外头，在这位还算是个孩子的少门主发话后，代号为“蓑衣鬼”的忍者的死便真就仿佛和一只蚊子被拍死了一样被轻松略过。

“藤原夫人那边的意思呢？”

接过话头的却是个老人。他说话慢吞吞的，却莫名令人毛骨悚然：“那些人全都死了么？有没有留下纰漏？”

“怎么会有纰漏？”

回答的依旧是花子。

她似乎很爱笑，总是不自觉地从喉咙里发出粘腻诡异的咯咯笑声：“小豆翁，毒是你给我的呀，你连自己都不信么？”

“便是有再多的黄金……”

被称为小豆翁的人的确是个老头，脸上长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肉疙瘩，就在鼻子边上，所以说话瓮声瓮气：“如果消息泄露，一切就全完了。”

“什么完了？”

底下不知是谁阴恻恻地冷哼一声：“门主大人的计划必然天衣无缝！眼见得要收网，这时候出了事，你们一个个就连死都死不干净，等着挨罚罢！”

说到了门主大人，所有人都身上发凉，也没人贫嘴了。半晌方有人低声道：“若非这是天意？要不然怎么偏偏这时候下雨涨水……”

被称为少门主的孩子似乎不喜欢说话。他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此时却猛地出声截住了那人的话头：“自己不要命，不要带着大家。”

他目光依次扫过身边的几个忍者。如果其中有人向他的义父，也就是鬼门众的门主告密的话，那么他必然会受到处罚——因为在他的管束下竟然出现了说这种话的人。

“杀了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人，秘密就不会泄露了。”

花子又咯咯笑起来，把腰间的铃铛提起来把玩：“假如少门主大人有意，那么妾身愿效犬马之劳……”

“你这疯女人！”

小豆翁的脸色十分不好，出声责难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若你有本事就叫我闭嘴好了，我绝无二话。”

花子丝毫不惧他。

“你今天很不同寻常。”

那阴恻恻的声音又说话了。

“我为什么要寻常？蓑衣鬼死了——他死了呀。”

缱绻的，宛如情人一样的说辞；但是久见秋生和无名都知道正是她杀了蓑衣鬼。

久见秋生此时此刻特别想应景地和无名说一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尽管他是一个瞎子。

但是不能说。

就很绝。

“都别吵了。”

后来的那个高大男人打断了这伙面和心不和的忍者的吵闹：“藤原夫人那边催得很紧，她或许也有所怀疑了。”

他们又说了什么，其中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人名，地名，久见秋生一个也不懂；但是他还是大概从他们的交谈中听明白了一件事：这群名为[鬼门众]的忍者受雇于甲婓国藤原氏，经过山腹暗流把黄金运送给赤池国现在的领主夫人，来自甲婓的那位姬君。

但鬼门众对自己的雇主明显不忠诚，他们多半是监守自盗，但是消息有泄露的可能，为此开启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模式。

很明显，无名就是被“错杀”的那个——久见秋生觉得就他那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估计这辈子和秘密这个词不沾边，而他自己更是被拖进这桩倒霉事的天字一号倒霉鬼。

他现在人处于失忆状态，眼瞎心也不明，就连此时知道的事情都是幸运E发作直接避雨避到人家窝里偷听到的。

久见秋生觉得自己适合继续在坑底待着。俗话说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他真的对黄金不感兴趣，要知道故事里这种人都是给主角送线索的资料包，送完就嗝屁那种。

盼望着，盼望着，这群人似乎要走了，窸窸窣窣开始做一些收尾的动作。

盼望着，盼望着，无名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谁？”

小豆翁猛然警醒。

“怎么？”

其他人纷纷出声。

“年龄大了，耳朵……”

花子笑吟吟地耸了一下肩，故作姿态，引得不少人跟着笑了出来。

“我总觉得有人。”

老人舔了一下嘴唇：“我觉得有人躲在什么地方。”

“那就搜。”

年纪不大的少门主终于出声。在刚才的交谈中他极少出声，似乎是根本不去考虑那些事情。

久见秋生真想叹气。

他觉得自己可以等死了，但是事情总有峰回路转——说时迟，那时快，佛首被一把黑色的细丝整齐的切落，咕噜噜从中滚出一个人头。

于是有人低声咒骂她；一时间这些人便吵嚷起来，这时忽地有个孩子开口，语气冷漠道：“死便死了，什么大事。”

他们并不说话，似乎在这里等待什么人，他们很明显不害怕淋雨，或者说他们是不在乎人命——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而来人也没有让他们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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