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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奔马的无妄之灾

  • 作者:午时三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7-22 10:14:34
  • 字数:7672

这种三言两语的侮辱并不值得被送到领主的桌案上处理,而处理内务的新夫人自然不会真正地处罚自己的属下。

由于并不够美貌,在紫藤姬的母亲没有逝去的时候,明明她也是一国姬君,却处处被压了一头——而如今曾经压制自己的女人已经去世,只留下了一个羸弱无助的孩子,不取了他的性命已经是仁慈,更不要说什么公平公正的善待。

此时此刻,这些贫苦人家的蓬头稚子们尚还在笑——站在外围的日月丸是哑巴,于是视力与听力都比寻常人要好许多,忽然脸色一变,咬着笛子吹出了连续几声尖利的哨声,扑进挤成一堆儿的孩子中间,奋力将他们硬生生地推开。

此时此刻,骑着马的武士已经冲到了面前。

事实上,这位夫人大方地任由紫藤姬继续苟延残喘,某个意义上正是由于想要折磨他取乐——今天,就是七五三节,看到紫藤姬穿着女人的衣服被迫在女人的节日里拖着病体艰难地对着她跪拜,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虽然是破落户,但是出手还蛮大方——谁知道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两个人便继续如刚才一样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懒懒散散地往这边走。

他们站在山坡上眺望了一下,似乎是一群孩子在那里玩耍。

年轻的那个武士忽然便玩乐心大起,遂抽了马一下——他的马比他身边那个老武士的马看上去要年轻健壮得多,挨了一鞭子之后顿时便撒腿狂奔,从山坡上势如破竹地往下向着众儿童冲去。

假如说对他忠诚的两位武士哪怕离开了一位,在这个危险而恐怖的世道里会发生什么都是不可预知的……哪怕是一点的可能,也决不允许!就算是死去,也不会让姬君受到伤害!

一时间那两位武士都目眦欲裂,然而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握住腰上的大太刀,下定决心要护得紫藤姬周全。

倒是阿雾有些疲倦地笑了:“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骑着一匹毛色斑杂的老马上,武士随口抱怨了一句。

他表现得很是烦躁,然而嘴角却志得意满地翘起来——甚至出于这种喜悦,他似乎想要挥舞马鞭打一下自己马儿以显示自己的威严;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他骑着的这匹马实在是老而瘦,一副皮包骨头的可怜模样,让人觉得若是它吃了一顿鞭子,大概立刻就会倒下死去。

“真是事情多呢,那位紫藤姬君。”

她顿了一下,想起如今那位新夫人便咬牙切齿:“那个毒妇强行把这两只走狗塞进我们姬君的踯躅冷泉馆里来,也不知道是算计着什么。现在我给他们俩的黄金棋子只有一枚,然而他们却有两个人,此番必起嫌隙。若是往后真要生事,多少也能露出些端倪。”

这番构思实在是她苦思冥想后灵光一闪,不过此时此刻效用倒还没有显现出来。两个不知不觉已经入了算计的武士此时此刻还在高兴,全然没有想到一枚棋子黄金要怎么分。

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即使是隶属于新夫人的武士,也属于领主府;而紫藤姬是领主府地位尊贵的嫡子;不管怎么说,紫藤姬都是他们所必须尊敬效忠的存在,即使真的“上不得台面”,也轮不到他们说。

但是就算是说了又怎么样呢?赤池国和青土国这些年一直在开战,身为来自青土国的已逝夫人之子,重病缠身以至于要被当做女孩子养育的紫藤姬又能如何?

……不管怎么说,大概是由于阿雾付出的是一枚甲斐金山出产的纯金棋子这么昂贵的代价,她终于央求得效忠于新夫人的那两位武士停了下来,同意去看一下情况。

当这两个鼻孔长在天上的武士离去之后,剩下的两位武士——他们是曾经效忠于紫藤姬的母亲,而此时也依旧效忠于紫藤姬的忠贞之人,情不自禁地便开口问道:“为什么要他们去呢?在下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给他们钱财去做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呢?”

看到儿童已经散去,他有些失望,于是便恶狠狠地瞪着日月丸,用力地一勒缰绳——于是那马儿便嘶鸣一声扬着前蹄站起来,眼见得要踩下去——

只要被马踩实了,推开了最后一个孩子但是自己还被留在原地的日月丸就算是没有被踩断脖子当场死去,估计也是粉身碎骨。

他睁大了眼睛。

千钧一发。

风声。

以及一句压抑在喉咙里的咳嗽声——久见秋生那一瞬间是想口吐芬芳的,但是就在他国骂都要被这个年轻武士逼出来了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武士的“切舍御免”权,于是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小嘴抹蜜的欲望。

他从石头上跃下来,借着冲力扑住日月丸然后在地上急速打了一个滚儿,硬生生地避开了马蹄——那马蹄从他的手臂外侧狠狠地擦过,上面钉着的马蹄铁在空气里撕裂出刀痕一般的风,连着久见秋生手臂外侧被擦落的一大片血肉一起踏入尘土里。

但是到底是踏空了——马有失蹄,或许是因为这卯足了劲的一下踩了个空,只见这马儿忽然便一个踉跄,前蹄跪倒,扬着的马头也控制不住地往石头上撞去,眼见得要血溅当场。

久见秋生想到了什么,顿时心里一沉。

武士视马如视刀,如果是这个武士的马毁在了这里,此地之人只怕是一个也躲不过“死”这个字。

不行……不行……

他下意识地松开日月丸,按着地面翻起来双手扯住了马的缰绳,蹬着石头借着自己身体的重量往后全力一倒——缰绳连着马的头笼,而冲力实在是太大,那缰绳从久见秋生的手里硬是往前拽,一瞬间上头毛糙的硬鬃便被血染红。

不能,绝对不能让马死!否则大家都会死!

久见秋生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双手的掌心已经被刮得血肉模糊,根本不到一个呼吸之间,冷汗已经浸透了他浑身,而血从他的手指缝间开始往下滴落。

武士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挥起马鞭反手抽了下去——当然是抽人而不是抽马。

在马嘴已经磕上了石头的那一刻,久见秋生终于成功地把马头拽了回来。也同样是那一瞬间,马鞭狠狠地擦着他的脸颊抽在了他的上半身,撕裂了他的衣衫,打得他皮开肉绽。而后伴随着马头被扯回来,他也背部着地,重重地撞在了四处散落着石子的土路上。

石子尖利的那一头无声无息地刺进他的背部,不过这种伤已经算是毛毛雨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呼吸之间,甚至当秋生眼前乱绕着的金星和脑袋里的嗡嗡乱响终于消失的时候,刚才被日月丸推开的孩子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开始哭——有几个吓傻了,连哭都不知道,整个人筛糠一样抖着。

他们有的离奔腾着的马儿扬起的蹄子之间的距离只是一个手掌的厚度,鼻端至今还残留着没有刷洗干净的马身上的腥臭味。

贱民的孩子被武士的马踩死了也不会有人管,或许一吊钱就是命的价钱,甚至更少;也或许就此被踩碎肋骨或者腿骨,生不如死——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命,仅仅是踩伤的话,连钱都不会给。

幸次郎还坐在石头上,秋生刚才从石头上跃下来的时候把他放在了那里,此时此刻,似乎是吓呆了,扁着嘴就要哭出来。

日月丸愣了愣,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别哭,别发出声音。]

幸次郎年纪很小,但是这些年跟着秋生走南闯北,很是会看人眼色,顿时要哭的声音硬是憋在了喉咙里,眼眶里溢满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这时候,反应快脑子还算清醒的孩子也都纷纷反应过来,捂住那些大哭的孩子的嘴,有的还是哭的就上手打,扇了几巴掌顿时都不出声了。

年纪大的孩子就近抱住年纪小的,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年纪大的就是要保护年纪小的,在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心里天经地义。就连上战场这件事,一家之中都是长男先去——父亲做农活比长男总归要熟练的。

马跪倒在地上,喷着响鼻。

武士下了马。

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

久见秋生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一动身上就疼,刚勉强坐起来一半,胸口那口气又没了,整个人摔下去。

武士向久见秋生走过来。

日月丸扑到他身上,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他。

“让开,小子!”

武士说。

日月丸是哑巴,不会说话。

他闭上眼睛。

“让开!”

马鞭抽在他的身上,由于疼痛,孩子整个身体都顿时抽搐了一下。

他紧紧地咬着笛子。

一只冰凉的手握了一下他的手。

[阿秋,阿秋。]

日月丸想要“说话”,于是嘴里咬的笛子便落在地上,滚了两下,被黏上去的尘土染得斑斑驳驳——混着一些红色,是血。

土里有血。

日月丸睁开眼睛,看见血从久见秋生的嘴角里冒出来,往下流,淌进脖子里,还在往下淌,浸在他身下的泥土里。

天旋地转。

秋生把他推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就像是强弩之末一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双腿一弯——他是想要给武士下跪的。

但是整个人面朝下扑在了地面上。

扑在这个年轻武士的脚下。

“武士大人……都是我的错,大人,饶了我吧。”

他轻声说,听到鞭子甩下来的风声。

但是很意外没有打在他的身上,而是堪堪甩在他的脸颊边,溅起一片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

在之前,他的发绳被地上的一根树枝刮住,散开了。

一只手托起了他的脸颊。

良久。

“陪我睡一觉吧?饶了你。”

武士说。

久见秋生的呼吸猛然停滞了一下。

武士似乎笑了:“养好后夜里来找我。”

他把久见秋生拖起来绑住双手系在自己的马后:“我们姬君要见你。”

阿雾的嘴唇艰难地开了又合,最后她终于压低了声音,痛苦地说出了这番话:“姬君……姬君是女孩子打扮,已经出落得很美丽了。”

“谁说不是呢?”

与他同行的那位武士更加年轻一点:“明明是一个男儿,然而却穿着女人的衣服,事情和女人一样多,真是上不得台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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