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柄刀配不上他。

日月丸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不追求刀法的完美，这柄刀就不会碎裂，但是每次还是完全忍不住……啊。

久见秋生感到头痛，他转身回到室内，果不其然看见少年是裸着双足站在那里，甚至神色之中还带着点得意洋洋。

“夜风还是很冷的……”

雨什么时候停了呢？

“秋生。”

紫藤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窗前，大概是由于在半夜忽然醒来的缘故所以声音也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沙哑与慵懒，依旧是那种每个音都咬在舌尖的叫法：“好可恶啊，秋生竟然把我也闹醒了欸。”

“……姬君大人请勿要在窗前吹风。”

他简单地下达指令：“回去休息，乖。”

[哦。]

带了点其他人不易察觉但是事实上在久见秋生眼中简直是明示的委屈……

尽管知道久见秋生其实在馆城中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还是会前来馆城，这就是日月丸。

时至今日，日月丸已经不再执着于自己不会说话这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那样的话，无聊的人就会因为看不懂自己的唇语而不乐意过来打扰他。

按理来说，日月丸这样喜欢安静的孩子应该很喜欢雨天，事实上他也的确很喜欢雨天，但是下雨天阿秋会睡着，或许会有危险，于是就只好不那么喜欢了。

下雨天，阿秋一定会睡着。

“明天也有事情，就不要给我留饭了。”

然而张嘴说出来的是更过分的话！你是个大畜生！竟然这样对自家的乖崽子！久见秋生……久见秋生觉得自己真是太会说话了，于是开始自我唾弃，然而却看到日月丸的神色忽然变了变，便随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

他用断刀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教习，然后看着破碎的刀发呆。

“这是由于它们无法承担这一招的威力，而使用刀的人假如无法根据自己的刀刃的能力决定自己的行为的话，那么就是一个失败的武士。”

教习如是批评日月丸，日月丸还以的回答是无声地拿起了断成两半的刀。

现在已经入夜了。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久见秋生无声无息地推开障子门坐在他的身边：“怎么又半夜在这里？我没有关系的，以后晚上还是要好好休息。”

[下雨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少年就打了个哈欠——他的眼角沁出一滴小小的生理性泪水，粘在睫毛上：“我不管呢。总之都怪秋生把我闹醒了。”

“抱我。”

他蛮不讲理地对着久见秋生伸出手：“抱我到榻上去。我不想走了，我走到窗前已经好累了——地上好冷啊，似乎下完雨之后，地板总是冷得很呢。”

日月丸：？？？

他向来是一个温和儒雅性情平和的好孩子，但是此时此刻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想要说些奇怪的话的冲动……但是要说些什么呢？他又不是很知道……

于是便有点失落地站在那里——他太完美无缺了，就连唯一的缺点天哑也是安安静静的，以至于总是被人无意识地信赖着，忘记他也需要被人关注。

“这……似乎有违礼仪……”

久见秋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太清楚，毕竟之前紫藤姬也总是会向他要抱抱，但是……他恍然大悟！啊！姬君长大了一锅炖不下……不是，是他已经无法轻松地用一只手臂抱起来紫藤姬了呢！

“姬君已经长大啦。”

他有点哭笑不得地半跪下来，双手撑地：“我背着姬君过去好不好？”

“嗯。”

少年说话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他轻轻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哼。”

然后人很诚实地爬上了久见秋生的背，没骨头似地往上一瘫，微微偏头笑道：“日月丸酱，请退下吧，回家后也要好好休息哦。”

日月丸：道理我都懂你说的话我也都懂但是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日月丸含泪离开。

……

“姬君为什么要这样做。”

久见秋生微微皱着眉跪坐在紫藤姬的榻边为他掖被子，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才勉强放下心来：“日月丸，是做了什么让姬君大人不欢喜的事情吗？”

紫藤姬：！

“才没有。”由于心虚反而会显得很凶：“退下！”

“是。”

“回来！”

“可是，是姬君大人让臣下退下的呢。”

“我掀被子了！”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安静了起来。

紫藤姬紧紧地抿着唇扯着被子坐在那里倔强地一言不发，久见秋生叹了一口气服输先开了口：“如果不是臣下的过失，姬君不会说出这样不珍贵体的话。请姬君责罚。”

“是我不应该用自己的病威胁你的。”

很意外，少年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缓缓躺倒在榻上，背对着久见秋生：“我又任性了，这不好，这不对，可是我不喜欢你和我说。你知道我任性你也不要告诉我不要责怪我，你就是要宠着我纵着我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现在不行吗？”

“不行。”

……

见到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撒娇一般男人也就从了。

奈何久见秋生不是个一般男人，其一他自己就是个寻常人眼中的美人，其二这张美人脸他都看七年了甚至连每一年的变化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实在是习惯成自然。

“我讨厌你。”

把自己裹成了个蛹的少年翻了个身，瞪大眼睛看着久见秋生：“为什么？”

“因为姬君大人，是我的主君。身为臣子的我虽然并不期盼姬君大人神武非凡，但是却希望自己效忠的君主不被人误解。”

“而且帮助主君辨别人才并善加利用也是为人臣属的职责所在。”

久见秋生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耐心地和他解释：“我能以我的姓名与荣耀，以我的一切保证日月丸的忠诚。而以他的才能，假如姬君愿意信任他的话，必然会成为保护姬君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刃。但是今天姬君却故意戏弄于他，令我不解。”

“都已经承认了是我任性妄为，难道你还要我承认其他的什么吗？”

“但姬君并不是任性妄为的人。”

久见秋生面对他带着刺的话很平静：“我知晓这一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

紫藤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恼羞成怒地缩进了被子里。过一会儿从被子里黏糊糊地挤出来一句话：“下一次不会这样做了。秋生，不允许生气！”

“不会怎么样？”

久见秋生步步紧逼。

“不会开日月丸的玩笑了。”

“不是。”

“不会任性了。”

“不是。”

“不会说出那些奇怪的话了。”

“不是。”

“事不过三！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要我……”

“不可以掀被子。”

“……”

“姬君大人请一定要爱惜身体，无论是哪一方面上……不要苛责自己，那些糟糕的话，从来都不属于你。”

“秋生最可恶了。”

紫藤姬悄无声息地缩在被子里溃不成军：“以后绝对再也不会说用自己的病威胁秋生的话了……”

……一边说着最可恶一边做出的承诺什么的真的靠谱吗？久见秋生知道紫藤姬是一个小撒谎精，做出的承诺向来云烟过耳转瞬即逝……即所谓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做出承诺的当然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也不用兑现承诺。

这种诡辩论如果有一天从紫藤姬口中说出，久见秋生可以发誓他一点也不惊讶。

“所以……”睡吧，明天不是说一起要去城下町玩吗？

与此同时紫藤姬也开始了一个“所以……”

“嗯？”

“所以秋生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缩在被子里用后脑勺对着秋生的少年眼中带着狡黠，这是秋生视觉的盲区，因此他对这个熟悉的句式毫不设防：“嗯，行啊。”

“明天秋生要穿女孩子的振袖和穿男孩子的半狩的我去城下町哦。”

“……”大意了。

紫藤姬抢在久见秋生想到反驳的理由之前便突然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开始指控：“秋生欠了我好多个条件吧？”

“我好可怜啊，从一出生就要穿着女孩子的衣服，明明现在身体也很不错了。”

“偶尔想要试一下男孩子的衣服但是阿雾和云侍她们都不听取我的意见……只有秋生会在意我呢。”

“所以说，这么难得到自己的城下町里去玩，想要穿一下男孩子的衣服也无可厚非吧？”

“但是大家看见秋生陪着我的话，就会知道我就是紫藤姬了，对不对？”

“为了保护我的身份，秋生只要穿上女孩子的振袖假装是我的姐姐就好了——秋生是姬君的侍女，我是姬君的侍童，神不知鬼不觉！”

久见秋生：我差点被你有理到了但是我选择拒绝。

……所以这就是我今天带着市女笠穿着华丽的青底紫藤花纹振袖和服踩着木屐瑟瑟发抖地牵着一个左顾右盼的紫藤君站在纷纷扰扰的城下町入口处女装的原因吗？

久见秋生：曾经的我因为女装萝莉痛彻心扉，感到心累了，不会再爱了，现在长大后我就成了你.jpg

怎么想都绝对是紫藤姬的错吧？怎么想都是吧？被“所有的条件都一笔勾销”这个诱惑提议吸引得乖乖入套并女装什么的，不是现在的我！

……等等无名来了，姬君大人帮我挡一下，我那个崽子不是个好东西，不要让他看见我蟹蟹。

惨痛的教训发生在今天早晨——在紫藤姬嘴角带着笑意地给换好了和服瑟瑟发抖的久见秋生稳中带皮地梳头发的时候，伴随一声“让我看看那个狐狸精胆敢在我阿雾的眼皮子底下”的声音阿雾几乎是破门而入……

然后伴随着“啊原来竟然是是久见大人您继续真好看从今天起我阿雾就是您的姐妹”的声音阿雾冷静地关上门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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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见秋生：……好的，我就知道和他说不通。

雨水什么的，在雨天里就算是穿再怎么厚重的蓑衣，还是会有雨水接触到身体。那么假如刀法和雨水一样的话，是不是也会无论如何都能击中对手的身体呢？

没有人知道端坐在廊下像是一尊人偶一般一动不动的少年心中在想着这些；他对刀很虔诚但是刀却并不是很虔诚于他，总是会毫无预兆地在他的手中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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