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遇到那个女人之前，他从来没觉得高看了自己，一直都是在平视。

后头再看，自以为的平视，不正是面包老师所说的最佳视角吗？看似客观真实，可因角度问题，在实际上仍是美化了自己。

不知道是他从心底放低了姿态的缘故，还是那条大鼻孔鱼有效调节了气氛，谈话氛围很是轻松。

俩人顺着人工河一边走一边聊着。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麻利地大概收拾了办公桌，就急急忙忙去见这个新对象了。

刚走到女孩身前，他突然看到了极好笑的一幕。一只分不清是魔鬼鱼，还是鳐鱼的小家伙紧贴在玻璃壁上，两只鼻孔像是两只黑洞洞的眼睛。这对特殊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直对着m君。

他顾不得先和女孩说话，哑然失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用鼻孔看人呢？

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水族箱，随即也笑了，道：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鱼。

女孩就站在景观街入口处的一个大水族箱边等他。

那个水族箱被修建成拱门的形状，里面有鲨鱼，鳐鱼，魔鬼鱼，大海鳗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小鱼。

就第一眼印象而言，他觉得对方长得一般，肤色略黑，细长眼睛，颧骨有点高，在卦象上讲不利丈夫。

他接连遭受打击，那点心气儿早就所剩无几，只觉得但凡女孩长得还看得过去，工作还算稳定就行。至于其它，也无暇要求太多。或许，早些这样想，放下不必要的思想包袱，他早早就结婚生子，孩子都能上小学了。

这不是夸张。他高中同学都有孩子上初中的了。大学同学也有不少要了二胎。

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些人信誓旦旦不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就绝不考虑终身大事。现在，这些人将近不惑，也早都生儿育女。

有同事给m君介绍了一个女孩。据说，这女孩很优秀。至于到底哪里优秀，同事也没说上来。

不过，他本就不是迷信的人，又刚被现实狠狠抽打一顿，倒是顾不得讲究这些虚无缥缈的事。

女孩很远就看到了他，很大方地摆了摆手。他也急忙摆摆手，快步走过去。

他的实际分数比分数线高出一些，又不是高出太多。这样既不会因为偶遇大小年而失利，又不会因高出太多而心里憋屈。

人呐！总是这样。就像大闹天宫的孙猴子，只有吃了亏，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尽量。

他向来不算是高估自己的人。别人估算高考分数都会高估，甚至有高估出五十分的人。而他是高中同学里唯一一个给自己低估了五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报名时没有浪费分数，分数与所报学校和专业所需恰到好处的人。

双方约定的见面地点是那个门前有大恐龙的卖场。

女孩比他早到，在卖场顶楼新建的威尼斯风情街等他。

他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

她道：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近，来过几次了。今天还好，一到周末这里人更多，人挤人。

他道：这里人气这么旺，商铺一定很好租出去。

她摇头道：不好租。楼下空着好多店铺。

他道：是因为租金太贵吗？

她道：不是。听说是风水不好。

他笑道：还有这种说法吗？

她道：我也不清楚。反正这里已经黄了好几家了。

他道：我好像也听说过。街对面那家卖场生意就红火，这边的生意就不行。不过，今天看起开，这边的生意还可以啊。没准这个威尼斯街能破除一下同志们的迷信思想。

她说：也许吧。

俩人正在闲聊，突然迎面走过来三名个子高挑，衣着暴露的女孩。

他不禁多瞟了两眼，随即，就后悔了。

那哪里是女孩子，分明是三个长着大长腿的男青年。这仨人从衣着，身材，到走路姿势都是一副风姿绰约的大美女姿态。唯独脸是纯正的，菱角分明的男人脸。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不禁“咦”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那三个人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像是被人用针扎在身上一样，几乎在m君发出声音的同时，就齐刷刷扭过头，斜着眼看过来。

如果有人抓拍一张现场照片，他们回头的时候，m君的大嘴一定是半张着，还没闭上。

m君尴尬的向三人笑了笑。

那仨人面无表情的别过脸去，像是赌气一样，使劲扭着屁股，嘎达嘎达地走了。

她笑着问道：你第一次见反串啊？

他缓了缓神道：我只见过梅兰芳大师那种反串。这样子的还是第一次见到。确实是少见多怪了。

她压低声音道：我第一次也被吓一跳。

他笑道：主要是脸和身材不协调。

她斜着眼笑道：你是想说他们的大长腿特别长吗？

他老脸一红，道：这个真是没有。

她笑道：理解。

他赶紧换了个话题道：那个水族箱里有不少珊瑚啊？

她道：对啊。

他道：听说珊瑚里最贵重的是红珊瑚。

她道：好像是意大利产一种牛血红珊瑚。

他道：咱们国家东海里也有红珊瑚。汉武帝的时候，西南酋长们就贡献过一支九尺珊瑚树被御赐名号烽火树。

她道：珊瑚是越高越值钱呢？还是越红越值钱呢？

他想了想道：应该是同等品相的越高越好。不同颜色的以红为尊。都是红珊瑚的话，自然越红越好。

她道：怎么讲？

他道：珊瑚都是长在深海里向阳的礁石上。古人打捞它们只能向海里撒下用铁网。能捞上什么样子的珊瑚全凭运气。所以品相完整的珊瑚很少见。

汉武帝那株九尺珊瑚树在古代就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珍品了。

她问道：为什么越红越好呢？

他答道：珊瑚长得很缓慢。通常的白珊瑚，还有黑珊瑚，也就是海柳都是几十年长几厘米。

而红珊瑚是一千年才能长十厘米。所以红珊瑚比别的珊瑚质地更细密，也更难得。

自然界里属于正色的宝石都是少见昂贵的，像高纯度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红珊瑚作为生物宝石也不例外。红色纯度越高的，就越是稀有，相应的价值也就越高。

这道主题景观是这个卖场的一大特色。在人工河两岸是仿意大利风格的店铺，河里有缓缓飘过的贡多拉，船头站着金发碧眼的外国船工。顾客们会恍然如亲临民国诗人云中鹤笔下的翡冷翠。

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反思一下。总说自己要求不高，要求不高。是不是真的不高呢？

自从那天被那个女人两问惊醒梦中人，他就发现原来定的标准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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