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哪里就瘦了呢？”南归雁和眼含泪花在门口立着的南大人对视一眼，无奈道，又挨着南夫人小声说道：“女儿比上月您见我的时候还胖了些许呢。”

“娘瞧着就是瘦了，”南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那谷……那淮州再精细也比不得盛京，这腰只剩一把了，”又瞟了一眼南大人，“你爹医生算不得高明，于药膳倒是精通的很，往后在家里，就吃吃喝喝好好补补，唉，我可怜的儿……”说着又要擦眼泪。

这女人多了事也多，头疼脑热倒也罢了，轻者今儿你过敏毁了容貌，明儿她吃错东西上吐下泻，重则妃嫔胎像不稳，皇子皇孙急症，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糟心无比。

南大人能当上这太医署令也不是别人觉得他医术多么高明，只是因为和的一手好稀泥罢了，又因为三不沾，所以各宫对于他都无比放心，这官做的也算稳当。

南归雁连忙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归易？”

南天鸿是个医者，又在太医署和了半辈子稀泥，对这方面看得很开，谁内里没点小九九，圣人就无垢无欲了吗？不见得，只不过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免得被陈先生逮着骂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起上梁，不由得提起大郾朝最大的上梁——今上，今上治国算得上是个仁君，但齐“家”这方面实在是一言难尽。

郾朝太医一职比前朝地位高了不少，南大人这个太医署令也属正三品，但也主要是为帝后妃嫔诊断医治，今上的妃嫔又是建国以来最多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恨不得塞得满满当当。

南归雁眯了眯双眼，可真是问题儿童问题多，从小就活蹦乱跳长大了也是个跳脱性子。不过自家弟弟虽然顽皮了些，却极重亲情，有半年没见他倒也想念，便道：“娘，那我明日能去看他吗？”

“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乖女儿，咱们可不管那泼猴的事。”

“……那可是您亲亲儿子。”

赶车的马夫一看就是老手，鞭子一挥，马车便稳稳当当转了一个弯，已快要到盛京城门口了。

南归雁端坐在车里，一身白衣，头发用木簪半挽了一个发髻，脸上无甚表情，心里却在琢磨盛京的事，时隔十三年，她又回来了，就是不知道曾经的种种还能不能清算。

说来药谷虽然在山野之中，但离盛京也算不得多远，只是地处偏僻又有意用机关遮掩，旁人不知道路罢了。

太阳西垂，残阳如血。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沿途只听车声隆隆，马蹄声声。

“哪里亲？小时候就不省心长大了更乱来，把他塞回肚子里我才安心……”

南天鸿看着前面母女两个拿小儿子逗闷子的样子，心中又发愁又觉得可乐，虽说小儿子是浑了点，但也没惹出过岔子，这次嘛，少年慕艾的年龄，也没什么大不了。

南夫人也忙向前走了几步，一把牵过南归雁的手，“诶，咱们快点进家去，这路上肯定没吃好，我瞧着都瘦了，我让厨下做了你爱吃的三套鸭和清炖蟹粉狮子头……”

其实南家对外说的是在淮州老家养病，但盛京人嘛，除了盛京看哪都是乡下。

“爹，娘！”南归雁几步走上前去，对着南家夫妇行礼。众人才缓过神来，这南家小姐长的也太好看了，真真是——皎皎兮若青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南夫人攥了攥帕子，“让你爹说去，我可没这个脸。”

“这……”南大人摸了摸嘴角的胡须，“你弟他被举报收藏，咳，杂书……被陈先生拘着不让回来。”

南家世代行医，往上追溯可到前朝，到郾朝开国起便做了太医，或者说从郾高祖微末时便跟着做随行医生，多次把高祖从鬼门关中拉回来。自士大夫阶层崛起，医者降为百工之一，沦落为“贤君子”所不齿的“贱工”。

高祖却因着多次的救命之恩，硬生生把太医的官阶品级拉扯起来，当时医者的地位可谓奇高——大有文武医三足鼎立之势，不过，虽先人有云——上医医国，其次医疾，固医官也。可是自打高祖退位后，医者再也没有打入政治中心过，太医署也慢慢在走下坡路，尤其到了本朝，太医们畏手畏脚，只讲究个“无为而治”。

其实是被发现偷藏艳本，气的陈大人这个老学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扬言南归易不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就别想出崇德堂，如今他已经在里头呆了五天，除了陈先生和小厮旁人见不着他，也不知到底背的如何了。

天微微擦黑，南归雁一行也到了城门口，有四五个仆从早早便在那等着，一路引着到了南府，脚程快的已经去报信了。

待到了南府门口，南天鸿和南夫人并着丫环仆从也早已在门口等着，众人只见马车暗色布帘中先是伸出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再一个晃眼马车中的人便下来了，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缓缓抬起头来，众人一惊，心中暗自思忖——这一直在乡下养病的南家小姐竟是如此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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