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抽噎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叶幸把她扶进房间，放在床上，脱掉她的拖鞋，把人塞进被子里，又调好空调的温度，才关上门离开许愿的卧室。

“爸爸，你回来啦？”小小的男孩子，高烧刚退，脸色绯红，唇色却发白，家中仿佛无人知道他生病，不，本就没人知道。

叶正江走到他跟前，轻轻蹲下，解释道：“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她不喜欢别人为爸爸整理衣服，她会伤心的，爸爸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顺手拿起放在旁边柜子上面的礼物盒，带去客厅了。

两人一起走进别墅。

叶幸也跟着进去了。

空气中的暗香越发浓郁，沾染得这座院子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股甜腻的味道。

下一幕要发生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但他却迈不动步子，只能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一切的发生。

不一会儿，叶正江的车停在了楼下，穿着浅色职业套装的女人下了车，眼里眉梢都带着笑意，她拉开后座的车门。

娇媚的声音响起：“叶总，到家了。”

“找到啦！”许愿抱着一个星空主题的礼物盒走出来，外面还绑了一根金色的丝带，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她把礼物盒拿给叶幸：“小山羊，你看这个，是我研究出的定理，你说有没有机会超过红苹果啊？”

叶幸：小山羊不知道。

叶幸看着许愿走进她的房间，打开台灯，在书桌底下摸索了半天。

“嗯，你走吧。”叶正江下车，理了理领带。

“叶总，我来帮你吧！”女人伸手抚向领带，然后又是喉结。

叶幸赶紧放下礼物盒，轻声安慰起许愿。

只见，礼物盒里面，放了一本巨大的《必刷题》。

“哈哈哈哈哈，被骗了吧！这其实是老师为你准备的礼物，才不是定理，我哪儿研究得出能超过红苹果的定理哇呜呜呜呜呜……”许愿干嚎且伤心地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

电视里还在播出民族舞蹈，舞台下的观众席里响起哗哗的鼓掌声，他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拿出那巨大的《必刷题》，轻轻打开。

下午，阳光正盛，知了在树上一声声嘶叫，叶幸站在树下，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栋别墅。别墅门口的花坛里种满了玫瑰和栀子，一红一白两种颜色的花朵混迹在一起，芬芳晕染彼此，倒令人一时之间闻不出她们各自的味道了。

犹豫片刻，小男孩乖巧回答：“好。”

叶正江和女人一起出去了，叶幸这次没有出去，他站在小男孩面前，他却看不到他。

他其实很想，抱一抱他。

可是他却动不了。

小男孩走去门口，看着爸爸和那个女人道别，他等在门口，想让爸爸抱抱自己。

叶正江进门，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小男孩，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上楼洗漱去了。

小男孩默默地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保温壶里的水是温热的，喝起来并不烫口，但他就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轻轻舔舐着杯壁，水是冰凉的。

日光越发刺目，空气里的暗香破碎一地，只余浅浅一层，几乎快要闻不到了。

叶幸只觉得心头冰凉，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样的梦，叶幸从小到大做过很多遍了，这个梦境常常来得猝不及防，上一秒谁又知道下一个梦境就是这个呢？

他在心底大叫：别看了！

可是他的梦境，他却没有选择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过去，上演一遍又一遍，他只能，看着过去小小的，孤独的自己，一遍又一遍。

“给，冰淇淋！”女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递给小男孩一只草莓味的冰淇淋。

她的头发好像被打湿了，眼睛也像被雨水浸润了，湿漉漉的，但闪闪发亮。

“走，我带你出去玩！”

叶幸跟在小男孩身后，不近不远，外面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深蓝色的了，门口只有一盏路灯，周围是恐怖的树影。

天空中稀稀拉拉的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女孩的全身都湿了。

“看见前面的那盏路灯了吗？”女孩子问小男孩。

“嗯。”小男孩乖乖点头。

“是不是很好看！”女孩子笑嘻嘻的问他。

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周围是张牙舞爪的树影和枝丫，女孩子绑着好看的马尾，落在脑后，沾了雨的发丝都仿佛在发光。

眼前的路灯，破败不堪，如果不是特意去看，根本很难发现它还有光亮，是一滴滴擦着灯罩落下来的雨滴，如一簇簇星火，坠落在无边的黑暗与惧意里，让人看见，原来它还有光。

“哇！真的好好看呀！”小男孩只是单纯觉得它漂亮，就像一场可充电的流星雨，只要雨不停，这场看不见的光的演出，就永不谢幕。

“那许一个愿好不好？会有人帮你实现的。”女孩子蹲下身，轻轻抱住了他。

“好。”小男孩乖乖的点点头，双手合十，神情温柔。

“你许了什么愿呀？”她摸了摸他的头。

“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

会有赞许的夸奖，和发自内心的关心，会有温暖的怀抱，和热闹的陪伴，会有专注的目光，和从不摇摆的等待，会有温柔，坚定，和长久。

我想要，这样的家。

“你一定会有的。”许愿看着他的眼睛说。

“真的吗？”小男孩低下头，看着衣服下摆的边缘。

“有些人呢，就像这盏路灯，已经很长时间不被人关注了，可是你看，还有些人，就像这场雨一样，他们突然就来到你身边，而且闪闪发光，被好多人看见和喜欢，而背后，其实是因为这个平时都没有人会去看一眼的路灯。”

“那我们，是路灯，还是雨啊？”小男孩问。

“我们有时候是路灯，有时候是雨。”

“嗯？为什么呀？”

“人的一生啊，很长很长，你是路灯的时候，不要放弃发光，你一定会等来那场闪闪发光的雨，证明你自己。

你是雨的时候，不要忘记下得长久一点，多留一些人，为这盏灯而停留。”

有些路灯，让平凡的雨滴闪闪发光，有些雨滴，照亮前路无望的路灯。

叶幸醒了。

他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刚刚的梦境是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那场对话此刻犹在耳畔，但他却清醒的知道，那时候，并没有人拉着他走出那道门。

他坐起身。

电视机里回放着今晚的表演。

茶几上是许愿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印了《必刷题》封面的是盖子，打开盖子，盒子里面是一栋玩具一样的高楼小盒子，每一层都有密码，必刷题盒子里装了很多题，大部分是物理和数学，是线索，也有很多题目什么也不是，就堆在里面凑数。

他睡着之前开了几层，这几层里面都装了一些小玩意儿。

第一层放了一张小纸条，是许愿画的她自己和他，只有零零散散几笔，像是随手涂鸦一样，下面写了一行小字：很高兴遇见你，叶幸。纸条背面是一道并不完整的物理题，不知道是从哪张试题卷上裁下来的。

叶幸低声笑起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如此高兴。

他等来了一场闪闪发光的雨。

许愿半夜醒来了，是猛然惊醒。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给叶幸的新年礼物还没送！

啊啊啊我是个什么登西！

她赶紧爬下床，跑到书桌底下摸啊摸，摸了好一会儿，嗯？不见了？！

晴天霹雳！

难不成她熬了那么多天做出来的礼物，其实是一个梦？！

她蹲在书桌下，一脸迷茫。

然后，她想起了晚饭后的事。

叶小山羊？！毛毛虫老师？！红苹果学长？！

她不过就是喝了三听啤酒而已啊！

许愿：痴呆.jpg

也不知道叶幸回家没有，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那真是送给他的礼物……

我的酒量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许愿心灰意冷打开房间门，准备去厨房烧点热水喝。

客厅里电视还开着，沙发那头的小灯也亮着。

嗯？叶幸没走？

许愿走过去，礼物盒好好的放在那里，但是外面的丝带是散的，应该打开了吧？人呢？

“你醒了？”叶幸诧异的声音响起。

“啊！”许愿被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到你了，”叶幸赶紧把保温壶放下，“你没事吧？”

“你没走啊？”许愿有一丢丢尴尬。

“没有，怕你喝醉了不舒服，”叶幸转身拿了个杯子，“喝点蜂蜜水。”

“谢谢你呀！叶幸！”许愿接过水杯，一边喝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呀？”

“嗯？”叶幸坐回沙发，“没有，我也是刚醒，凑巧。”

啧啧啧，你又没喝酒，你刚醒烧点热水就好了嘛，还特意兑蜂蜜水，装保温壶，男人，都是口是心非。

许愿再次掌握真相：我这双眼睛看透了太多.jpg

“礼物还喜欢吗？”这可是我花了好多天弄出来的！

叶幸看许愿充满期待的的盯着他，不由得觉得好笑：“你那是礼物吗？不是折磨吗？”

“啊，你不喜欢啊？”许愿有些心塞。

“……”叶幸面带犹豫，“喜欢。”

许愿：你不爱学习我们怎么当朋友！你还这么勉强！

“不喜欢吗？那我给你重新买一个礼物好了，我们明天就去！”许愿啊许愿，你倒是硬气一点！这委屈巴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逗你的，很喜欢。”叶幸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许愿乱糟糟的头发。

“那还差不多！”许愿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她就说嘛，这么用心准备的礼物他怎么能不喜欢？换谁谁都喜欢的。

叶幸感受着空气中静静流动的暗香，深吸了一口气。

“打开看看吧！”许愿突然拉住他的手，“求求你了呜呜呜……”

叶幸只好依她的话，打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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