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下骑兵湿透了的红色披风，胡乱地贴在了马背之上；步卒盔甲上细细的雨珠，在光滑的表面上画出一道道曲折的轨迹。

王洪跨马行进在队列之中，头盔帽檐上的水珠不断地滴落下来，淋湿了嘴巴上的胡须；王洪用左手从上往下抹了一下，抿着嘴看了看身边的军士，不觉有些疑惑。

静静的石桥两边悬挂着尚未枯萎的藤蔓，下面干涸的小溪里满是淋湿了的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土路的两边是零星的矮树丛，湿漉漉的叶片上是不断滴落的雨滴。

不远处就是几处荒废已久，用片石垒砌的石屋；四周是久已荒废的木栅栏，松弛地在原地站立着，潮湿而污黑。

沙归焘和高金海走过王洪的身边，身后的弓弩已经淋得透湿，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二人额头眉尖紧锁，而沙归焘的脸上则是那抹不去的与生俱来的怒意......

“我只是新奇而已，随便问问...”冯德发回道。

吴仁智脚踏着渐渐泥泞的路面，望着前面正渐渐向自己走来的一片林子，陷入一种对未知的迷茫。

安禄山的马车早已越过了那片林子，爬过一座石头垒砌的简易石桥，就来到了一条土路之上了；看来，这里离平卢柳城也就不远了。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马车上，安禄山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喔，那不错，前面开路。”

孙孝哲调转马头，兴冲冲的向前奔去，嘴里一边大喊：“让开，让开！大帅借道...闪开！借路啦！”前方军马迅速向两边分开，让开一条通路；军士们都拘谨的挤到一边，目送安禄山的车驾向前飞奔，溅起一路的泥水，狼藉一片。

吴仁智目送安禄山的马车远远奔去，回到队列中，缓步向前行进，冯德发与吴仁智并排前行；细雨落在肩膀上，打湿了衣甲，也淋湿了军士们疲惫的心灵。

越过茫茫的旷野，横亘北方的大燕山仿佛就近在眼前了；天空满是鱼鳞状的云朵，连太阳也被一团鱼鳞状云层笼罩着，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外围还有一道大大的白色光晕。

老话说：月晕而风，日晕则雨。

越往前走，冰凉的秋风越是寒意十足；旷野中齐胸高的野草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却漫不过对面低矮的河岸。

八：柳城在望

冯德发小声说道：“大帅到前面去了”，他左右望了望又道“听说这大帅是个体肥之人，能打仗吗？”

吴仁智道：“你问这作甚？只管好我们自己就行了，官宦人家的事，最好莫要过问。”

约摸走了三个时辰，凉凉的细雨如期而至；军士们微微仰起头来，毫不意外。

白色的苇絮，殷红的红缨，一样地随风而舞，一样地随风而去；零星的飞絮离开了大地，留下来的是不变的根脉。

我们这些逐利的生灵可能也一样是那根脉的希望所在吧？

......又是一个斜风细雨的日子。

安禄山的车驾晃悠悠地行进在队伍中间，后面的辎重车辆在湿滑的通路上吃力地前行。史思明骑在马背上，瞥了瞥安禄山的车驾又看了看天，摇摇晃晃的向前移去。

安禄山的马车早已停在了这石屋的前面，两匹驮车的骏马互相吐着粗气，发出“吐噜噜”的鼻音，打发着这无聊的等待。

越过屋前的两层石阶，安禄山正坐在屋内的一个低矮石凳上望着门外稠密的雨丝，两条眉毛高挑着，嘴角是一种无关痛痒的笑意。

孙孝哲跨着战刀在一旁踱着小步，一副等不急的样子。

门外土路上，一队队士兵走过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溅起一滩泥浆，弄脏了大唐军士的皮靴，显得有些狼狈。

“让传令兵快马加鞭，去柳城通报：大军马上就快到了！准备迎接吧...”安禄山突然说道。

“哎！好嘞。”孙孝哲转身正待出门，突然安禄山又叫住了他“哎哎...回来...”孙孝哲又折了回来，躬身听着。

“传我军令，让史思明先回柳城打点军务以待大军！”

“是！大帅！”说完，孙孝哲就奔了出去。

屋外的马车前，两匹马已经停止了喘息，时不时地打量着路上的行军队伍；长长睫毛下的黑色眼眸里满是对人世的不解和无视。

几个骁勇的胡骑骑兵簇拥着史思明的坐骑，从路边两座石屋之间斜冲出来，沿着泥泞的土路向前飞奔而去。

赵奇古紧跟在前军的最后边，检视着兵士们的行军速度。

“都走快一点！”赵奇古说道“到了柳城，就好了；前面就是柳城了。”

崔宝等几个校尉也应和道：“加快一些，弟兄们，前面就快到了。”

王洪身骑黑色战马走在前面不远处，跟随王洪的是果毅都尉叶裘锋。

叶裘锋道：“王将军，此次出征归来，我等是不是就可回南阳了？”

王洪道：“噢，那是自然，此次归来，你们和赵奇古都可暂回南阳了。”

听到此处，叶裘锋不禁喜上眉梢，兴奋地说道：“嗨，太好了，总算是可以回去见老娘啦！咦...赵兄不是刚来么，怎地也要回去？”

王洪道：“这好像是大帅的意思......所有中原来的都尉、校尉都可以暂回原籍了。不知何故？”

“噢...既是大帅的意思，那我等就不要管了...能回去就好，嗨！”叶裘锋道“既是如此，小的就回后边去啦？王将军？”

“噢，你回吧。不打紧。”

叶裘锋听完，高兴地回马走开......

浩荡的大军队伍，迎着斜风细雨，向东北方挺进，众人那种种的疑虑不情愿地被甩在了身后的雨雾中了；于是，有的人也就渐渐地不再期待了，渐渐地开始关注原本所无视的当下了。

远征大军那已不算是整齐的队列沿着一条大河，约摸又走了大半天；在蒙蒙的细雨渐渐褪去之时，终于可以看到前面影影绰绰的一座佛塔了。

军伍阔步向前，眼看着就走近了佛塔；前军的十几面军旗耷拉在雨后的微风中，无精打采地从塔下经过；一万多铁骑步卒强打着精神跟在后面，践踏着这受佛光垂青的大地。

众军士走过佛塔时总不免要抬头仰望之，吴仁智自然也不例外。

吴仁智走到佛塔下面，放慢脚步，抬头仰望；只见四方形的佛塔高高的矗立着，就像那长安的大雁塔一样。

中部的塔身上雕刻着千篇一律的佛教法像，吴仁智心想：“这佛国的神灵与中原的神灵一样吗？”

吴仁智不及多想，已随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过去，消失在长路的尽头；只留下孤零零的高塔遥望着那四面八方颠倒梦想的生灵！

离了这少人问津的佛塔，平卢柳城的身影也就在望了......

前方一匹战马驮着一员将校，奔向前来。只听“吁”的一声，马头一摆随即站定；只见一脸水渍的孙孝哲高声喊道：“大帅，大帅，这儿离柳城，不到百里路了；前方有几个破屋子，大帅到那里，避一下吧？”说完，痴痴地咧开微微歪斜的嘴角傻笑着，仿佛是在掩饰脸上那细长的刀疤。

大军循着河水的浅滩，渡河而上；象征着大唐声威的军旗沿着萧萧北风的足迹尽情伸展，军士们头顶的烈烈红缨也随着军旗而舞动，仿佛是听见了军旗的号令！

前军走过的地方是战马踏出的临时通路，横七竖八的苇草杂乱无章地躺伏于地，任人践踏；到处是一人多高的苇草，苇草头顶白色的苇絮向着水波的方向拼命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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