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好呀。”夏海说完，对上袁格柔看过来的眼神，忙摆摆手补充到:“不是不是，我不是不管你说什么都嗯嗯好，不错，可以，这样来敷衍你，我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虽然不方便告诉你……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我觉得，果然只有生死才是大事，虽然我自己还天天在一些小事上纠结难过哈哈。就是，怎么说呢，文科生不都是挺喜欢说诗和远方爱与自由吗？但是其实明天要交的作业也很重要，不过一想到也许说不定明天就会死掉呢？世界上意外这么多，如果真的有很想做的事其实也不是不能放下一起去追寻的。”

两人聊着聊着时间也开始变晚了，操场上已经关了灯，跑步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袁格柔也不用再故意低着声音说话，“还好吧，代沟倒是没有，反而是我姐总是很幼稚。”

“这样啊，”看来这个还是分人。

“不过，哎呀，但是明天到底是要起床去上课还是会世界末日也是薛定谔的嘛，所以如果只知道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也是不行的。是这个道理吗？”

对哦，袁格柔是袁格礼的妹妹，对衿衿来说没准还是上辈子就认识的人呢，哇，感觉好神奇，衿衿没准还见过学姐小时候的样子。

袁格柔看见夏海道歉完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自顾自地捏着下巴“噢，噢”地点头，问:“你在哦什么？”

“我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情。”夏海煞有介事地继续点点头，好奇心爆发，“对了，学姐，你和你姐是什么关系呀？相处起来是什么感觉？我是说，额，相差12岁的话会不会很有代沟啊？会不会被觉得很幼稚很没用？”

袁格柔拍拍夏海的肩，“我忽然知道洛衿为什么要和你交往了。”

“啊！你怎么会知道，”夏海刚刚诉说烦恼的时候，还特地装成友谊的样子，很别扭地说着感觉自己不配和她做朋友这种话，“衿衿居然会告诉你，我还以为对她来说学姐只是个曾经一个宿舍的同学……”

“不不不，啊，我真是口无遮拦，没有要冒犯的意思。”夏海嘀咕完，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治好了立马又解释了一下。

“为，为啥？当尼姑那种吗？但是你这一头卷发好可惜哦。”

袁格柔一直是一头及腰卷发，和她姐姐一样又不一样，一个显得飞扬跋扈的，一个就显得娴静娉婷，她忍不住笑着问:“又不是出家都要变光头，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一般不应该都是这样的反应吗，啊，为什么要出家？和对象吵架了吗？学习压力太大了吗？还是说接触到□□了吗？”

袁格柔解释道:“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出家。”

完蛋了，明明学姐之前那么好地开导我，结果我却说这种话。

主要是夏海最近也是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洛衿可以对待身边遇到的人那么冷漠，毕竟衿衿经历过一辈子了，所以这辈子大概才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做到去无视那些生命中不重要的路人。

“很安静的那种，里面也没几个人，其实就是开车路过上去看了看。”

“确实是有理由啦。我想去……找自己。休学一年也行，之前假期去寺庙玩了一回之后我就一直这么想了，不过倒是不敢和姐姐还有爸爸妈妈说就是了。”

“噢噢，”夏海点点头，“寺庙好玩吗？唔，是那种旅游性质的求姻缘拜佛的寺庙还是说那种非经典的就很僻静的那种？”

夏海一边说一边想，对她来说其实还没有很成熟一套价值体系，但是说着说着就感觉有些道理从脑子里冒出来，觉得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但是脑海里冒出来操场边江冬和她说话的样子，衿衿偶尔尊尊教诲的样子，爸爸喝了酒之后吐露真心话的样子，夏海又觉得别人都是真真切切的说着他们相信的东西，怎么就自己每次都绕来绕去说不明白呢。

“学姐，那你为什么会想要出家呢？”袁格柔正想着这人又因为洛衿打开了话匣子，没想到夏海自己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既然话题又带回来了，袁格柔也就继续不吐不快，“其实我这个理由说来大概有些像是吃饱了撑的。你也认识我姐吧，姐姐她，比我大12岁。虽然她名字是格礼但是，姐姐就完全和这个字没关系。”说到姐姐的时候，袁格柔会笑得更深一些。

“其实，我和我姐一起关系可不好了。不是那种不好，而是像是陌生人一样，不亲。我感觉我就是我爸妈觉得养废了一个女儿之后生的，然后刚好我也非常符合他俩的期待，他们希望有个柔善乖巧的女儿，刚好我也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他们想让我留长发，我也确实没有想剪短发的想法。”

“他们希望我学一学小提琴，刚好我学了之后也觉得挺喜欢的。”

“他们希望我有女生该有的样子，刚好我也确实对打男生玩的东西没兴趣，不喜欢打篮球不喜欢玩滑冰鞋，假期陪着妈妈看看电视我也觉得挺开心的。”

“他们希望我读文科，我也确实更喜欢文科。”

“都说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但其实我也看得出来，我父母除了爱以外也确实是控制欲强。如果哪天我不照着他们的想法来，估计家里要闹翻天……就像我姐姐当初那样。”

“虽然呢，因为我非常让爸爸妈妈满意，我姐姐也得以轻松了一些，但是也就导致从小我和我姐关系就不好，姐姐一回家，妈妈开口闭口就是‘你看看你妹妹，你再看看你。’然后姐姐大概也觉得我就是爸妈手下的温室花朵，我刚懂事的时候她已经读大学了，一年也见不到姐姐几次，每次都只能看到回家的姐姐和妈妈吵架然后第二天就走了。”

现在二十岁的袁格柔，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感觉那些情绪依然是那样深刻。“我童年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唯一的苦恼大概就是从来没有机会和姐姐说上话，更别说和姐姐亲近了。”

“直到后来姐姐把女朋友带回家，家里第一次闹翻了天，或许以前也闹翻天过，只不过爸妈让我去房间里待着我就去待着了不知道而已，但那次我却没有听父母的话跑出来看了。妈妈砸花瓶的碎片差点没刮伤我，然后姐姐就让晓琪姐带我回房间。”

袁格柔笑起来，陷入到回忆里，“晓琪姐是姐姐当时的女朋友，当然现在的齐沅姐也很好啦。一开始我还是有点害怕的，从没见过妈妈那样歇斯底里，但是晓琪姐说，她说姐姐很关心我。当时真的是开心坏了。”

“那时候我问她为什么姐姐不能听一下爸爸妈妈的话呢？晓琪姐说因为姐姐没我懂事，很少有人可以完全听父母的话，夸我很厉害。我说我才不是听话，只是父母给我的刚好是我想要的而已。即使是我，当时也到了快要叛逆的年纪了，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只听父母话的乖宝宝，尤其是当时我觉得那样的话姐姐知道了就更不喜欢我了。”

“然后晓琪姐问我，如果有一天我想的和父母想的不一样了怎么办呢？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晓琪姐就说，所以不要讨厌你姐姐，她这么做一部分也是为了你。”

“那次姐姐难得一见地在家里住了很久，当然晓琪姐也待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因为晓琪姐，我才意识到姐姐是爱我的，那时候真的很开心，感觉姐姐的凶巴巴也变了个样子。”

“后来晓琪姐再也没来过，可是那个问题还留着我心里，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也开始思考，一直以来我都是按着父母的安排活着，那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姐姐风风火火地出了国，染发抽烟骑摩托车，当时我读高中，连多要两块钱零花钱都要报备是买了什么。”

“虽然，我也没有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然后有一天，我在看美剧的时候，我爸忽然跑过来抢走遥控器关了电视，说不要看这些洋玩意到时候被洗了脑。我觉得他是因为姐姐不听话出了国所以才这样，就想和他讲讲理，然后第一次和我爸产生了一点点口角，虽然也算不上口角就是了。”

“后来听妈妈的劝还是给爸爸道了歉。当时我就在想，为了不听话而不听话似乎也不是我想要的。角落里小提琴也落了灰，爸妈觉得我该一心投入学习了，他们不给我报班了我仿佛也就没再去喜欢小提琴了。这让我有点淡淡的难过，很羡慕姐姐那么真切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像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袁格柔说得久，夏海也一直安安静静跟着，偶尔点点头，除了每次听得晓琪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要撅撅嘴以外，确实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

袁格柔又看看天，操场黑了之后天上勉强能看见一点点星光了，虽说依然是不明显，“这种感觉到了大学就更明显了，忽然间就离开爸妈了，一开始还要每天和他们打电话，后来渐渐变成一周打一通就行了，姐姐也回国了，我也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但是这个烦恼就越发地困扰我了。”

“你看，你很喜欢洛衿吧，所以你也为此烦恼，我现在宿舍里另外两个人也是，一个天天秀恩爱一个吧隔三岔五地分手又和好，大家都有各自的喜欢也都因此而烦恼。就我，却在因为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而烦恼，所以感觉这种话都说不出口，谁听了都要笑话我一样。”

“但是你不是想出家吗？”

“……嗯。”这确实是真的，最近忽然冒出这种强烈的想法，让她因此苦恼不已。

“你看，你也有想做的事呀，看见寺院里那种生活也会去羡慕，也会想空出一些时间好好认识自我。并不是非要个性鲜明才叫有自我啦，很多人的特点就是没什么特点嘛。”

“而且我觉得能够让父母满意真的是个很强很强的天赋了，不瞒你说我也是从小就不让父母省心，作业也不好好写，上课就知道看漫画看小说。挑食，坐没坐样，没少惹我爸妈生气。学姐居然可以不惹父母生气，这简直太厉害了，我感觉都可以开门课了，真的。”

袁格柔柔和地看着她，看着这人好像是想宽慰她又好像是在反过来问自己的样子，心里感觉到难得的舒顺，她其实没想过真的可以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本来只要有个人可以让她说一说烦恼都是好的。但是现在她很肯定夏海不仅会认真听，听完后还会认真替她着想。

夏海摇头道:“不是呀，可是学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吧？而且也没有规定说谁谁谁不许出家之类的吧。”

袁格柔被夏海纯净的目光感染到，不知为什么光是陪着这个学妹笑一笑心情就变好了很多。本来是想去找洛衿说这些话的，因为想来想去感觉身边也许只有洛衿说不定能理解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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