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子抬眸看了看唐灵，无奈地叹了叹气，略向外挥了下手，一名藏在暗处的暗卫立刻近前道：

“堂主。”

他念着这个笑颜五年、想了这个笑颜五年，可现在她就在眼前，她的笑容却那么冰冷、那么敷衍，竟与五年前全然不同…

“这五年，你…是不是很辛苦？”他总归是忍不住的，即便她冷若冰霜，他也想要去靠近她。

百灵子抬头望了眼天，看天色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吩咐道：

从前她爱说爱笑、喜欢溜鸟听戏，他想告诉她，他愿意这一世只做个闲散废人，日日陪着她。

他准备了满腹的话语，可是近乡情怯，他…

清欢眼神冷滞，嘴角微微勾起：“言大人，说笑了。”

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敢挪步、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非是他怕她仇视、报复自己，而是他怕再一眨眼，她又像幻影一般消失不见了。

大抵是今日风大的缘故罢，亦或是池塘畔水汽实在丰盈的缘故，方才那些在他眼底朦胧的氤氲忽然成了型，“啪”地一下从眼角砸了下来。

“你瘦了。”

百灵子曲着手指敲了下唐灵的额头，“你看看你，心思都飞到那边去了，你好歹尊敬下陪你下棋的我嘛。”

唐灵抄起百灵子放到桌上的扇子，抬手便回了他一下，嘟囔道：

“你再欺负我，我见到荻野让他给你好看！”

池塘外不远处的紫竹林内，两只灵子正在对弈下棋。只不过其中一人心不在此，一盘棋眼看着便要输了。

只是一句区区几字的言语，抽干了他所有的勇气。

今日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若是哪日可以再见她，他定要将她箍进怀里，再不许她离开。

唐灵蓦地有些慌神，忙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不和你吵了。你看看什么时辰了，别误了清欢交待的事。”

唐灵反击道：“你还不是一样赖着我们清欢，要我说你别想了，清欢是不会喜欢你的。”

百灵子蓦地冷了眼眶，淡淡道：“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清欢姐姐是姐姐而已，你…”

“去吩咐苏志准备罢。”

池塘上侧的亭子里，方才穿着一身红衣舞剑的姑娘已经悄声退去了。烛火流转之下，言若白紧着心房，傻愣在原地许久许久。

明月昭彰，月色斑驳落在地上，恍若冰冻的砒.霜。

刺骨、剜心。

许是万物有灵罢，自琴声停了，四下里寂静无声恍若隔绝幽境一般。

“欢儿，五年前那天，我说的话都是…”

“言大人。”

清欢目无波澜、淡淡然打断了他想重提的话题。五年前陈府的那一场杀戮太过惨痛，他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今日劳动大驾到我府上，可是为了接孙府小姐回去？”

陈府…

孤北境…

难道今日是她引自己来的？

她失踪五年，为何突然出现在这江湖帮派之中…

一丝忧色从他眸间闪过，他柔声道：

“欢儿，你是孤北境的…境主？”

清欢勾了勾唇，徐步越过他身边，坐到一旁石凳上，淡淡道：

“言大人还是这般好心思。”

非是他听不出她话语的寒意，只是他不愿细察。只要她在，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清欢抬手倒了盏茶，敬向言若白：

“相识一场，还未恭喜言大人高升三品。可惜了，今日言大人来得突然，我府里并未备着秋露白…也罢，容我以茶代酒罢。”

秋露白…

言若白有一瞬失神…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半嗔着叮嘱自己莫空腹饮冷酒…

“怎么，言大人不肯给我这个面子，还是怕我在这茶里下了毒？”清欢端着茶盏轻呷了一口，抬眸看着言若白淡淡道。

罢了，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好。

言若白拿起她倒好的茶一饮而尽，回身坐到石凳上，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又消失不见了。

“大人若是为孙府之事前来，还是回去罢。”

言若白微蹙了蹙眉，“欢儿，你不要参与到孙府这事中来，听话。”

清欢抬眼打量了言若白一眼，嗤笑道：“言大人，此案应当由本地县衙审理罢。”

言若白顿了顿，仍是不放心她卷入此事中来：

“欢儿，孙继忠之死我会查明，孙姑娘我也会派人接到官驿由锦衣卫保护，你不要插手…好不好？”

清欢笑笑：“怎么，言大人是怕山东之行的密旨泄露么。”

他早知她聪慧机敏，故她猜得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是半分都不感到意外的。他不说，只是他不能让她参与进来，这与以往那些小案子不同。

“清欢，将孙蕉蕉交给我，此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言大人，不过就是粮荒贪渎案而已。”

“血书在你手里？”

“要说复杂么，是因为从二品的刘弗瑞？”

“欢儿！”

言若白语气稍稍有些急促，这事背后有多险恶他知道，他不想她有丁点儿闪失。

清欢冷冷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是他，是汉王罢。”

她果真什么都知道。

言若白缓缓道：“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清欢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嘴角隐隐溢出一点笑意。看来，她今日的计划成功了。

清欢：“不知言大人对孙府中事了解多少？”

“孙继忠山东邹平县人，曾任主簿，年少时娶邹平人李氏生有一女，为孙蕉蕉，次年李氏生女，为孙芸芸。”

“看来言大人心思都在贪渎案上，对这孙府之事知之甚少。不如这样，我请个人来，大人您问问清楚。”

清欢抬手示意了下，不远处紫竹立刻带了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民妇上前。

“婆婆，这位是官府的言大人，今日请您来，是言大人有一些关于孙府的事想问您。”清欢轻声说道。

那民妇连连点头，“是是是，来的时候这姑娘都同我说了，你们放心吧，我老钱婆子啥子搞不清楚，这些事情还是搞的清楚的。”

言若白微蹙了蹙眉，不知清欢这是何意，便问道：

“婆婆，这孙府…”

“哎呀，说起他们孙府的事呀，那可真是比说书都精彩！你看他们家现在女儿是封了皇妃，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可不知道，那孙继忠以前就住我们家隔壁，他们家以前穷的哟！”

大抵是看言若白生得面相极好罢，他刚提起孙府几个字，钱婆婆便像倒了核桃车子似的，一股脑儿地将孙府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说了出来。

“要说孙继忠这个人呀，打小就奇怪。别人爱玩个什么蛐蛐、蚂蚱啥的，他就天天跟那书堂窗户底下偷听先生讲课。后来再大一些，别人都做活赚银子娶媳妇儿，就他没着落。也不知是那年谁撺掇的，城南的李家老太太就看上他了，说他有前途，要把小女儿嫁给他。哦你们不知道，这个小女儿，就是现在的孙夫人。”

这乡下婆子一聊起这些总是没个首尾，紫竹忍不住提醒道：

“钱婆婆，我怎么听说这封妃的孙府小姐，好像不是这位孙夫人所生呢？”

钱婆婆一下子绕了回来，道：

“当然不是她生的，她姐姐生的！你看她人前袅袅婷婷的那个样子，呸！谁不知道她是这邹平城最不是个东西的狐狸精！她亲姐姐还大着肚子，她就爬到姐夫的床上去了！险些害得她姐姐一尸两命！”

言若白静静听了这半晌妇人中的事，大抵都明了了，只是有一件不明。

“婆婆，您方才说，现在的孙夫人不是一开始就许给了这孙继忠么。”

钱婆婆拍手骂道：“要不说这李桂香，就是现在孙夫人，她不是个东西呢！她姐姐还没定亲的时候，她娘一早就做主将她许了孙继忠，为的就是觉得孙继忠以后有出息。可是她自小就是美人胚子，她哪看得上孙继忠这样的贫寒人家。”

“后来城里开首饰铺子的，叫什么林路，他托媒人上李家说亲，本来也都定了娶她姐姐李桂萍的。可是李桂香嫉妒姐姐嫁的富，非要和姐姐换，成天的在家哭闹，要死要活的。她娘没办法，就商量两个女婿换着娶，姐姐李桂萍嫁孙继忠，妹妹李桂香嫁林路，人家倒是也没拒绝。”

眼看着钱婆婆再一次聊远，紫竹只得再提醒道：

“婆婆，那李桂香怎么又成了孙夫人呢。”

钱婆婆一拍脑门，“看我这老婆子，最该说的给忘了。当时都传李桂香克夫，她嫁给林路没到半年，林路的首饰铺子便关了张了。又过没到一年，那林路便让蛇咬死了，她就成了寡妇。反看她姐姐李桂萍，嫁过去没出一年相公便中了举，还做了主簿，家里也置办了房子田地，日子越过越红火。”

“唉。”

钱婆婆突然有些哀伤，叹气道：“她姐姐李桂萍那个人，最是良善。从前我们街坊四邻谁家有点什么事，她都是不遗余力的帮着我们。那年我腿摔坏了，她就天天来我家帮我做饭，一连帮了三个月。唉，她这么好个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妹妹呢。那年冬天她还怀着孕呢，她妹妹男人死了，她就立刻把妹妹接到家里来照顾。谁曾想她妹妹转头就钻姐夫浴桶里去了，还好巧不巧的让她看见了。当时要不是我在，她连蕉蕉都生不下来就会死！”

言若白微动了动眸，问道：

“婆婆，你方才说…李桂香的相公林路，是被蛇咬死的？”

在她看来，他这般紧张，大抵是他见到自己活着，担心她回来报复的。

百灵子“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小灵子，你好歹也是一堂堂主，怎么还是这般赖着荻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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