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心中咯噔一下。

还是她？！

是的，爬。

“是……莎莎。”他盯着那个拖着仅剩的一条腿的、形似女鬼的小修女，已经差点辨认不出她原本的样子了……

芙蕾雅看着她，就如她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那样。是的，芙蕾雅不管看谁的目光都是那么充满慈爱，但却又似乎谁都没办法多占据她的一分注意力。

西里斯轻柔地抚摸着艾伦的脑袋，安慰道：“不怕，有我在。”

鼻尖萦绕着的是令人气定神明的花草香，艾伦哽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又深呼吸了几口，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东西……”

西里斯看着从那处地方爬出来的第三个人。

芙蕾雅微微一笑，陷了两个梨涡，并不顾西里斯的话，而是继续道：“劳驾您……”

“圣子？！”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凄厉的女声猛然从身后响起！

“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圣殿，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做，得到了谁的允许？”西里斯还是当初那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他从来都不是那个首先撕破脸皮的人，就算口喷毒液的时候，也照样笑得温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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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西里斯比拼笑容的程度上，芙蕾雅也算是仅有的几个不落于下风的人了，她的笑容同样无懈可击：“我奉教皇之命，全权负责彻查十一号寮修女案，因此我有足够的权力来捉拿凶犯。”

?

艾伦被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西里斯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捞，把艾伦捞进了自己怀里，向刚才的帘幕暗处看去！

卧槽，怎么还有人？！艾伦的手紧紧地拽着西里斯的衣领，把自己的重量的一半都交给了西里斯。她实在被那突兀的一声喊叫吓得魂不附体，想象一下在一片漆黑之中，精神力正高度集中在另一件事上的时候，背后突然一声像女鬼一样的尖锐爆吼！

“圣子殿下……”

芙蕾雅微微一颔首，不骄，不躁，不疾，不徐：“自然。”

现在芙蕾雅的态度，显然就是说凶手在这里！艾伦握了握拳头——而圣殿里只有她和西里斯两个人！

艾伦虽然看不到，但她听到了芙蕾雅和往常没什么差别的柔和声音，但却莫名突然觉得身上一冷。

“芙蕾雅姐姐，不是我……”艾伦觉得自己的争辩显得那么脆弱无力……

“你说谁？莎莎！”艾伦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她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刚才发现的第二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血腥味已经够重了，但莎莎一出来，这股味道比之更加浓烈很多倍！

她刚刚还以为剩下的血腥味是因为那个兽耳少年的关系，没想到……是莎莎？！

等等！

艾伦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冥思苦想了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也感受不到莎莎的精神波？！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藏了三个人，她都感受不到？！

可没给她思索的时间，莎莎从暗处朝艾伦这里爬过来，残缺的腿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线！她一边疯了一般大喊大叫地怒喊着：“圣子殿下！不要相信芙蕾雅！是她！是她！是她逼我的！！！她才是真正的恶魔！”

艾伦闻言一愣。芙蕾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莎莎是被害者，为什么起初会指认她是凶手，现在又突然转变口风，说芙蕾雅才是恶魔？

“我们常装出信仰的表情和虔诚的举动，却用糖衣来包裹恶魔的本性。”芙蕾雅看着莎莎，眼中有悲悯的神色，她轻声道，“莎莎，你还想继续加深你的罪孽吗？”

艾伦有点被搞得晕头转向了。罪孽？芙蕾雅的意思是……莎莎有问题？

莎莎声音尖锐地喊叫着，和平时那个会跪在圣像前为平安度过雪灾而祈祷的、很容易就害羞了的小修女相比，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莎莎爬得非常吃力，她的眼泪鼻涕都混合在了一起，掺进了带着血沫的口水里，顺着下巴挂下来，滴落在地上。简直和传闻中的爬行者没什么两样！

芙蕾雅带来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以前就认识莎莎，现在看着她这样一幅令人作呕的样子，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圣子殿下！不要相信她！她在撒谎！”莎莎朝艾伦伸手，“她才是背叛了光明神的人！”

“可是你之前为什么要指认我是凶手？”艾伦不解，并且心里有股郁结的怒气。

“是芙蕾雅威胁我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了！她也看到你了！昨天晚上！”莎莎的语句颠来倒去，逻辑混乱，语焉模糊，还带着颤音，“她以为你发现了她，所以她逼我指认你！她想栽赃给你！”

“等等，”艾伦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说，芙蕾雅姐姐是凶手，昨晚我从我房间出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她行凶，她以为我发现了她的行为，所以想让我背黑锅；而你，不知道什么原因逃过了一劫，但却目睹了一切，所以迫于她的威胁，你才作假证，指认我是凶手，对吗？”

莎莎一顿，立刻点头道：“是这样的没错！”

西里斯看向芙蕾雅，指了指地上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莎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智慧的芙蕾雅修女？”

艾伦总觉得西里斯的话里带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西里斯和芙蕾雅怼起来了？是芙蕾雅怀疑西里斯是嫌疑人的时候？还是西里斯撩芙蕾雅不成，恼羞成怒了？

芙蕾雅看着莎莎，平静地说道：“一个已经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至今还满口谎言，不知悔改么？”

莎莎的一只手都快触碰到艾伦的裤脚的时候，西里斯带着她往后一跃，拉开了一段距离。

“芙蕾雅姐姐，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既然芙蕾雅这样淡定地带着一群人来了，艾伦觉得她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芙蕾雅颔首：“首先，莎莎你已经把自己出卖给魔族了，证据就是你耳根后面的六芒星标记，你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狡辩的权利。”

闻言，莎莎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捂住了耳朵。

“其次，我把十一号寮的尸块都拼回去之后，并没有发现你的右腿，而且你右腿整齐的伤口，也和十一号寮那些尸块撕裂的断口完全不一样，显然不是出自同一种手段。请问，你的右腿在哪里？如果，是供奉给了魔鬼，那就可以解释了。”

莎莎颤抖得更厉害了，溃烂的脓水和血水一齐从她的右腿根处渗出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再次，我在妮娜和蕾拉的指甲缝里都发现了你的头发丝。”提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芙蕾雅半垂下眼，敛去了眼底的悲伤和水光。修道院的修女们，每一个都像是她的亲妹妹，当她在调查案发现场的时候，没有人能比她更心痛的了。但是，她必须肩负起作为一个大姐姐的责任来！她不能哭，她不能停下查明真相的脚步！

莎莎瞪大了眼睛，一道血泪从她眼角淌下来，在听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终于濒临崩溃：“妮娜……蕾拉……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她突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像失心疯一般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在地上蜷曲着自己的身体。

“最后，我想听一听你的自白。你原本是个好孩子，可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走上了这条路？甚至让你对妮娜她们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罪孽！”芙蕾雅再度抬起了眼，直视着她，“还有，[罪孽]、[永夜重临]、[神罚]、[祈]、[诅咒]……那些墙上的字，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没错！”莎莎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着，“是她们的罪！她们怎么可以对我神不敬！为什么神没有惩罚她们！她们经常破坏教义！她们居然还在聊等成年后离开神殿！妮娜更加罪大恶极！她甚至还爱上了卡索大人！修女不是应该保持身心纯洁，全心全意侍奉神明的吗！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她，妮娜，她总是向我要卡索大人x纳西索斯大人的小画本，是因为她爱上了卡索大人！她简直令人恶心！！！”

“神怎么会抛弃我们呢！他有最忠实最虔诚的信徒！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信仰着光明神，是他最忠实的！最忠实的！信徒啊！”莎莎嚎啕哭着，语句颠来倒去，毫无章法可循，“我还为山下遭遇雪灾的人们祈求了神，神一定会听到的对不对？对不对！他能听到我的祈求的对吗？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刚出世的、素未谋面的弟弟……他们都还在山下……神会眷顾我们的！一定会的！所以他们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神迹不显，一定是因为没有黑暗作祟！”哭声戛然而止，莎莎突然面无表情地不断点头肯定道，“是的，没错！有光，就会有暗！光明不显，是因为没有黑暗的映衬！人们不再信仰我神，也是因为过得□□逸了！所以我是没错的！我要信仰黑暗！是的！我要让大家重新回想起黑暗的恐怖！这样大家才会呼唤光明！”

她再次朝艾伦爬过去：“神罚！圣子！对，圣子殿下！圣子殿下都出现了，说明神还在！制裁我！快用神罚制裁我！让天下人看到，神还在，神是真的存在的，神并没有丢下我们！神会制裁一切黑暗与邪恶！神会保佑他善良虔诚的信徒！所以我爸爸妈妈他们都不会有事的对吗！！！”

莎莎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艾伦，她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渴求：“制裁我！”

芙蕾雅叹了口气，命守卫上前制伏莎莎。莎莎疯狂尖叫着挣扎着：“求你了！用神罚，制裁我！让神迹显现吧！”

艾伦听着耳畔可怕的声音，问芙蕾雅：“她会怎么样？”

“当我们胆敢作恶，来满足卑下的希冀，我们就迷失了本性，不再是我们自己。一个连心中的正义都放弃的人，就像把灵魂卖给魔鬼的行尸走肉。”芙蕾雅摇摇头，没有明说，“她已经失去了灵魂，她背叛了神，没人能救她了；而且，她必须为十一号寮的修女们赎罪。”

值得讽刺的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莎莎依旧是非常非常虔诚的。

西里斯笑道：“正如你说的，人类总是用真诚的语言和虔诚的外表来掩饰魔鬼般的心。”

芙蕾雅看了他一眼，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

事后。

西里斯给艾伦递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问她：“你信芙蕾雅？”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莎莎在撒谎。”

“你怎么知道？”

艾伦一点一点说道：“记不得案发时候，我问过你几点？”

西里斯点点头：“四点。”

艾伦继续道：“那时候其实四点还差一点，我们找到芙蕾雅姐姐的时候，才是四点。那时候我听到了四点的钟声。”

西里斯挑了挑眉，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注意到这个！“所以呢？”

“莎莎刚才说，凶手在案发时候看到我，所以才把锅甩给我的。也就是说，我半夜惊醒出门的时候是案发时间，那么我就可以确定，案发时间至少是凌晨三点以后。”

“你怎么确定的？”

“水温。”艾伦抬起了手中的杯子，叙述道，“散热有三种方式：辐射、对流和传导，不管哪种方式在温度差越大的情况下传热速度越快。睡觉前灌的热水你还记得么？那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现在天气冷，尽管室内温度大概在9~11摄氏度左右，但由于水壶套了保温袋，要彻底冷却的时间至少要三个小时。而我惊醒的时候，水温已经冰凉了，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至少已经是凌晨三点以后了。”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说的那些单位，但就当你说的都是对的好了。可是，案发时间又能证明些什么呢？”西里斯依旧不是很明白艾伦的脑回路。

“很简单啊，”艾伦自然而然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找芙蕾雅姐姐的时候，她是穿戴整齐的？我之前就问过了，是因为芙蕾雅姐姐接到了纳西索斯的命令，一通宵都在和修道院的保卫部开会和布局防卫点。也就是说，三点到四点的案发时间，她有不在场证明，根本不像莎莎说的，她在案发现场行凶。更何况，我惊醒的时候，外面只有莎莎的精神波快速经过，并没有芙蕾雅的。那时候，我还能感受到莎莎的精神波，但是莎莎少了一条腿之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了……除非，像芙蕾雅姐姐说的那样，她已经把灵魂和身体的一部分出卖给魔鬼了，所以，没有灵魂了的她，我是感受不到精神波的，因为她已经彻底舍弃了自己的意志。但是至于芙蕾雅姐姐说的是不是都是实话，我现在反而不敢确定了，虽然我还是希望相信大家都是好人……”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莎莎在撒谎？”西里斯问她。

艾伦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就是突然觉得你有点可怕啊。”西里斯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艾伦无语，“哪有……”

“这种在死局前还能保持镇定的观察能力，还有明知真相还能隐忍到现在的城府……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可千万不能背叛你，不然一丁点蛛丝马迹，都能被你揪出来！”西里斯好怕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艾伦开玩笑道：“所以你如果背叛我的话，我一定会发现哦~”

西里斯翻了个白眼：“我们两个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蚱蜢，除非哪天我不想活了。”

“哈哈哈哈……”艾伦笑了一会，才回到刚刚的话茬，搔了搔脑袋，不好意思道，“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是很确定啦，直到芙蕾雅姐姐的充分证据和莎莎自己承认了，我才敢确定我的推理而已……我这种就叫马后炮。”

西里斯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人啊，不要太谦虚，过分谦虚就是一种虚伪了！”

艾伦摊手道：“只是有人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多听，少说，接受每一个人的责难，但是保留你的最后裁决。我觉得这话说得很高深莫测，所以我打算听一听。所以我就这么做了。”166阅

西里斯挡在了艾伦面前，加重了语气：“我说了，她是光明神殿的圣子！”

看样子，教皇已经回来了呢。

西里斯眼神略微一转，继续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查清真凶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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