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的脸上挤出来一个五官皱缩的笑意，吩咐懒散地站在边上的二子去上茶来，才道：“小姐怕是有不少疑惑了罢。”

温筳点了点头，等着何掌柜给出解释来。

何掌柜方方正正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转身从桌上掏出一个木匣子，里面仔仔细细地放了几封密信。

他将那信交到温筳手上，正色道：“我虽然失了功夫，探听消息的本事却不曾丢弃。近来西疆蠢蠢欲动，皇上的身子又时好时坏，可太子在那位子上待得久了，等不住竟然打起了与西疆王子联手的主意。”

“原本温府里传出来小姐的死讯时，我是不信的，毕竟小姐手里头拿着铜哨，怎么着都不会如此轻易丧命。因此便打算在铺子里等小姐过来寻我。”

但一个在庵堂里待了多年的小姐，并不该是这般模样的，因而对温筳产生了怀疑。

而此后借由那幼童送去的银镯试探，温筳寻到这里来，又未曾反驳的反应却正好证明她就是温家三小姐。

温筳恍然地按住腕间的银镯子，无奈笑道：“何掌柜好算计。”

“便是因此，温大人开始清理夫人带来的旧人时，我才能借着二子的本事脱身出来，藏在了这院子里。”

“怪不得等我后来我寻你的时候，却没得到半点消息。”温筳脸色微沉，对温致魏赶尽杀绝的手段颇为不耻，“那你又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何掌柜闻言，露出一个狡猾的笑，摇头道：“并非是我认出了小姐，而是三小姐自己承认了此事。”

清荷苑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开门声，隔壁的罗旻睁着眼睛听着温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疑惑地皱了下眉。

边上的四姨娘忽然翻了个身，呢喃了两声她的小名，罗旻的神情温柔下来，闭上眼睛不去探究，重新睡了过去。

漆黑一片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踢踏响着，温筳紧了紧暗色披风的系带，大冷的天里，生生紧张出了一身汗来。

太师府里最后一盏油灯被下人按灭，只余下守夜侍卫手中的提灯，晃晃悠悠地发出明灭不定的昏暗火光。

他虽然已经不再受铜哨的控制，但对温筳的“死”一直心存疑虑，辗转查到了当时与温筳私下来往的痕迹。

凭着对林家暗卫多年的了解，何掌柜猜测那铜哨恐怕是到了闻淮卿的手上，他令二子盯着三皇子府，好容易才发现太师府的五小姐私下里与闻淮卿关系颇好。

待到点上灯，她摸了摸自己脸上覆着的罗禾妗的脸，奇怪地问道：“何掌柜怎么知道我是三小姐？”

“三小姐来了。”

温筳松了松攥紧的手心，吐出一口气，跟着何掌柜进了屋。

“谁知道等来的不是小姐，而是带着下人来接手铺子的二小姐。”

温筳皱了下眉，不解道：“我走时将铜哨交给了三殿下，莫非掌柜的竟不知晓吗？”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温筳接过那信，展开细看。二子进来送了个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何掌柜摇了摇头，又道：“小姐是否与三皇子殿下试探了茶楼里的李掌柜？”

温筳诧异地看向他，口中的话还没问出口，何掌柜便解释道：“二子跟着那李掌柜，听得了西疆王子打算在小年夜的宫宴上，直接求娶小姐。”

“不过他们恐怕是察觉了什么，将茶楼里的暗线清理了不少，往后怕是查不出来什么了。”

.....

次日一早，温筳推开窗时，便见她昨夜在底下卡着的密信已经消失不见，她下意识地转了转银镯子。

昨夜因何掌柜带来的消息，她一整晚都未曾睡好，眼下见着消息已经被递到三皇子府去了，才隐隐放下些许忧虑。

倒是皇子府里的闻淮卿，看完了消息，脸色格外得难看，虽然早知道闻崇鸣打着这般主意，等到确认了时，仍旧觉得气愤难言。

“楚复，准备进宫。”闻淮卿用力捏着手中信纸，冷声道。

楚复被闻淮卿身上徒然升起的凌厉气势一压，垂首应了一声，看也不敢看闻淮卿的脸色，转身便出去备马车。

偏院里，和歌久等出府取伤药的婢女不来，猛然将面前照出她额角一道狰狞伤口的铜镜挥落在地上。

她脸色难看地大喘了两口气，一把拿过边上的嫩黄幕篱罩上，起身推开门，打算亲自去寻大夫。

和歌心中焦躁，才出了院门走到正道上，也没看脚下的路，险些与从正院里来的闻淮卿撞个满怀。

好在闻淮卿虽然着急，却仍旧反应格外迅速地侧身避了避。

和歌收势不及，猛然扑在了道边小巧的假山石上，轻薄的幕篱被枝丫勾到，将她额角的伤口彻底暴露在了闻淮卿的眼底。

闻淮卿脚步一顿，如同没有看见一般，避着和歌的身子略了过去。

趴在山石上的和歌脸色略微扭曲一瞬，不敢置信地看着闻淮卿飞快远去的身影，狠狠地将头上的幕篱惯了下来，扔到边上踩了两脚，才觉稍稍解气。

“秦严，你去查查和歌最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踏上马车前，闻淮卿淡淡地吩咐了秦严一声，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秦严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马车一路往皇宫大门行去。

皇宫里头，皇帝听到闻淮卿进宫来的消息时，正在方士的炼丹屋中，看着烟缭雾绕的丹炉，眼含痴迷。

“这个时辰，他没事进宫做什么！”皇帝被禀告的太监张公公打搅，极为不耐烦地道。

“这.....奴才并不知晓。”张公公得了皇帝的没脸，也不敢不满，只能冲边上老神在在地盘坐着的方士拼命使眼色。

“皇上若是忙碌，不必在此处陪贫道守着。皇上放心，待丹药出了炉，贫道必定马上给皇上送过去。”

等张公公的眼睛挤得险些抽筋了，一身八卦道服，气质出尘脱俗的方士才一甩拂尘，咳了一声缓慢开口道。

闻言，皇帝犹豫了下，总算站起来，瞪了张公公一眼，打算出门去见闻淮卿：“挤眉弄眼地半天，还不快走？”

张公公松了口气，半句话不多说，忙忝着笑脸跟了上去。

未曾发觉方士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已经彻底睁开，看着皇帝的背影，眼中聚满精光，哪里还有半分方外人士的气质。

待出了殿门，皇帝眼中对丹药的痴迷便彻底散尽，沉声问道：“皇儿此来是为了何事？可是西疆的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张公公四下打量了一圈，见周边无人，才凑近了皇帝，低声道：“似乎是与罗太师府上的小姐有关系，三殿下瞧着十分焦急的模样。”

“哦？是她。”皇帝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大步往御书房而去。

何掌柜无奈苦笑道：“我原本就算是林将军为了宋夫人，而从暗卫里转到明面上来第二手准备，为此将军甚至将我的一身功夫费尽，只留了个功夫卓绝的二子给我。”

等她当真按着粘在镯子内侧银纸上的地址找了过来，站在斑驳落漆的院门口，才觉出犹豫不安来。

“吱呀”一声，老旧的院门被人从内里推开，何掌柜标志性的方正大脸，从门后头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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