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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广陵旧事四

  • 作者:不知者与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8-01 04:47:23
  • 字数:7830

趋盈盈的灵力和修为在同辈中已算首屈一指,她也足够机灵,应变足够迅速。她原先本就受伤不轻,好在有怜天独的护阵,让她从绝崖岩上坠落也只是受了点轻伤。趋盈盈在突如其来的绝境中来不及沉浸和怨恨,只能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将身上的气息尽可能和蛮荒之物混淆一致,想方设法在兽潮里撕开一个小口逃了出去。

她只是欠缺了经验。她还要活下来。

长子翻越重围,带着公为容的一截衣袖奔向国公府;幼子藏下他,用羽毛遮蔽了他的气息,又代替他被拉上了处刑台。青鸟的幼子和他约定:“我和哥哥的身份已经被国师洞悉,就算侥幸离开国师府,一定也无法从他手下逃离。若你能得生机,望依托国公府保我兄长一命。”

那幼年的青鸟用尽力气挣扎反抗,最终被破腹取心,剥骨离肉。公为容就被他藏在处刑的案台下面,隔着一层薄薄的垫布,看着灵兽的血液铺天盖地淌下来,看着血肉混为一团,结成了灵丹。

等怜天独在山壁上从兽口中抢下趋盈盈时,她的右腿已经彻底被吞入鬼腹中,周身灵气全无,护法碎尽,而人也因为失血过多,快要晕过去,只是在硬撑着一口气等救援。

公为容对国师的事情了解不多,家人也不曾向他提起什么,他对那国师什么来历都是一概不知。颐天真人了解情况后,也曾多次替他重回故地调查,但对方这种手段极熟练了,想来应该是个惯犯,一旦暴露便迅速脱离,踪迹处理得很干净,追查了几次无果,只得不了了之。

直到他看见了一同随来的风芜长老的佩剑时,他便明白了。

公为容被困国师府时,是一双青鸟幼子救了他,并向外界通风报信,引来国公向国公府抢人。青鸟属天地灵兽,生来就能化为人形,年长的青鸟陨落,幼子难以为继,流落到了这个小国,暂且就在小国内休养生息,学习人世。

因为很久之前,导致公为容家国不存,国家覆灭的那位国师,出身风芜。

公为容的不对劲开始不是在看到趋盈盈之后,准确来说,应该是在看到送趋盈盈来广陵的长辈队伍中的一位长老——趋盈盈的小叔之后,才有了种种迹象。

公为容离家时还小,除了对国师府中发生的事情印象深刻,对于其他事情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认知。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站在蛮荒口处,没有厉声,没有任何一点情感和语言上的波动,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雷震,公为容控制不住地双脚发软,眼泪夺眶而出,无法面对那一字一顿的诘问。那个‘丢’字尤其刺耳,把他整个人和现实不可控制地割裂开。

自公为容入山以来,怜天独总是随和无谓的模样,他从未见过怜天独如此震怒。不用抬眼去看,他也能知道怜天独脸色有多么难看,此刻眼中盛满怎样的怒火。

他没等任何回答,越过公为容往蛮荒深处去了。

“你丢下盈盈一个人,自己离开了?”

国公夫人在知道自己的小孩怀璧其罪后,当机立断拜托自己曾经有过一次救命之恩的仙长,拜托他将公为容带入门派内修习庇佑。但出于多种考虑,国公夫人并没有提起国内信教狂潮的事情。

那位出身广陵的仙长也只是一般下山历练的弟子,没察觉出任何端倪。他应允了国公夫人,将公为容带入广陵,交予门派内照料,变向一般门内弟子一样衣食住行,直到某一次无意间被颐天真人看重潜质,才收为座下之徒。

他顺着寻踪仙术,才发现指向蛮荒。

怜天独推己及人,考虑到小孩儿的顽性和活力以防万一,在小项链上留下了一个简易的护阵和寻踪仙术。主要是对内,若有万一萤石遇到危险仙术被激发,山中原野的灵兽注意到护阵,自然也就会驱赶猛禽自己避开。就算刚好赶到哪只灵兽发情打架气头上,这个护阵也能够维持到怜天独赶来,不太可能酿成惨祸,没想到这个小玩意儿竟在百年后派上用场。

怜天独不知山中的师弟妹们现在什么情况,远在尘世千里之外的长安炒房,那护阵是他年少时制作,时代久远,手笔简陋,主要也是针对广陵之内的情况,未能随机应变。小小的萤石内灵力所剩无几,在蛮荒那种困厄之地一被触发没多久就彻底破碎,怜天独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趋盈盈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整个人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坐在他的怀里一般,尽可能地贴近他,才能汲取一些温暖。怜天独听见她贴近耳朵旁极小声地呢喃:“他明明......看见我了。”

直至这一刻,所有不对劲的痕迹串联起来,怜天独无比后悔,他对每一次怀疑的放任和为自己猜测找出的所有借口,造就了此刻。

直至公为容逃离国师府,又入了广陵数年,那惨烈场面依旧无法忘怀,成了心痂。

风芜长老的佩剑用青鸟之骨修成剑柄,又用青鸟之羽装饰剑托,幼小又细长的青鸟骨头灵气蓬勃,实属罕见。公为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柄精致华美的佩剑,胸前佩戴着的青鸟之羽无比滚烫,在他的视线里,那柄剑鲜红如血,血色铺天盖地地从剑柄流淌到他的脚下。

他当夜抱着抛下他跑到绝剑峰的怜天独,一夜不能安睡。

公为容十六,已经知道仙门广大,广陵和风芜世代交好,他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说。青鸟之羽成了一团梦靥,被他锁入深藏的箱子中,逃也似的寻来所有的锁扣上。他本想远离风芜,可惜趋盈盈日日缠着他,少女的情谊又是珍重,又是爱重,他理智上清楚不能迁怒,但梦靥又夜夜纠缠。

趋盈盈巧笑倩兮的面容和那张懵懂无知但认真地和他商量的青鸟幼子的脸庞重合在一起,公为容避无可避,早成心魔,原先得天独厚的修仙潜质被心魔连累一拖再拖,出口处宛如遥遥无期。

趋盈盈入山第十年,公为容已逐渐能和梦靥和平相处,只是仍然有时候,会看不清趋盈盈的脸。他觉得自己珍惜趋盈盈的情意,日夜梦里俱是同一人,无论美恶,似乎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便把情爱都混淆了,但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无法爱上同一个阴影的。

广陵和风芜的交换学习公为容本想拒绝,又实在是想知道当年往事。这些年他从旁枝末节的去听,风芜长老的脸太过陌生,又和小国毫无关联,一柄佩剑,偶尔佩带偶尔换用,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意,自然也就一无所获。

可公为容到了风芜山才知道,满山的血肉堆筑,他连抬头都不敢,只能紧紧地跟在怜天独身旁。

趋盈盈的小叔趋正醴,位尊风芜山长老位,协同风芜山长理事,为人清正廉明,清风如肃,刚正不阿,风芜山上无不赞口。

他的佩剑菁思,是昔年趋长老的爱徒费劲千辛万苦寻来材料,亲手铸造并献与他。那徒弟是趋长老最为偏疼的小徒弟,在一次山下历练中不幸亡于凶兽之口,趋长老睹物思人,念爱徒心意深重,便一直将此剑佩在身旁。

于是公为容绝望地明白,这件事,永远只能成为他心理的一个结而已。

蛮荒之行,结伴同行的人身中心毒障之毒,心中成魔,各种平日里深藏的不堪和恐惧都一一表露出来,在路上无意间露出各种丑态,既是怀疑又是痛苦。公为容累倒在巨石之下看着同伴们躲藏的眼神,有些人因抵不住心魔的拷问和幻境陷入疯狂,唯有他眼前一片清明,任何异状都未曾表现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侥幸没有中毒。

“阿容。”

公为容听到声音转过头,血肉模糊的面孔伸出手来抓住他,累得什么话也说不出,紧紧依偎在他的胳膊上,最终睡了过去。

公为容在长夜中等着蛮荒的天色永不会亮。

没有人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内心深藏的不堪,也有人铸下大错,于是干脆一意孤行,背叛和抛弃重复来重复去,最终一行人只能分道扬镳。

蛮荒之门打开,所有人都向着同一方向跑去,引发的兽潮紧紧跟在身后,他们跨越绝崖岩时,压低飞过的飓风狠狠地撞上了一行人,所有人被撞得七零八落地往下掉,有的人勉强的维持住身形,有的人直接掉下绝崖,又各自散落地跑了,此刻没有人能在意其他人,只能奋不顾身的接着往前跑。如是不幸掉入兽潮中,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趋盈盈侥幸掉在绝崖岩边缘,使尽了浑身力气攀住维持身形的岩石,长在边缘旁伸出的岩石形态凶险,趋盈盈挂在上面身形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掉下去,她理所当然的向身旁的公为容伸出手,高喊他的名字。

“阿容!”

公为容日夜与心魔相伴,早以为心魔已经在踏破山海大关时被自身祛除,被心魔卡着的修为也开始一日千里,大有长进,他也越来越顺利地能够接受趋盈盈的心意,似乎每一刻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进。

直至此刻,公为容才明白,心魔并没有被祛除,只是自己习惯了它,就无视了他,可青鸟的脸庞仍在那里,时时刻刻呼唤他的名字,喊着:“阿容。”

趋盈盈地脸庞再一次和青鸟的脸庞合二为一,铺天盖地地血液流淌到他的脚背,他看到黑影从悬崖边上爬上来,视线里只剩下黑色和模糊的血肉,公为容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庞,想要过去拉着她,可脚似乎是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公为容落荒而逃。

身后只有不敢置信地惊叫,和漫山遍野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没有比这更□□的背叛了。

怜天独抱着重伤的少女回来时,公为容被无数的黑影拖着,沉重的身体无法动弹,连带着灵魂也只能无助地徘徊。

他看到少女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只能无力地窝在怜天独的怀里,睁着眼睛失去了意识。

那琉璃般的瞳孔倒映他的身影,也倒映着他的卑劣,他看着她,公为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魔的影子在此刻团成一团,换成了一张少女明媚的脸——

为时已晚。

怜天独之后才知道,为何公为容总对风芜避之不及,最初为何不肯离山,又是为何对趋盈盈总是一副复杂的态度。

趋盈盈入山时怜天独养孩子成性,给她做过一个小小的藏有广陵地图的萤石项链,靠着人身上些微游走的灵力维持,能够留下一个印记。

广陵广袤,不少地方都设有禁制,仙师祖留下的飞禽走兽在山林和原野不穿衣服自由自在,不少仙灵长出了灵智,是自己人,但身躯太过庞大,一不留神就有视线上的盲区,对小孩儿来说还是挺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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