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白和黄薇知道，赵忠禄就在这幢房子里。尽管他的权力最大，到了夜里，他还能到什么地方去？皇帝睡觉的去处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轮流着转。而他是太监，服侍好皇帝以后，也只有回到这个地方，这里是太监们的窝，他同样是一个太监。不管你有多大的权势。

李东白和黄薇就是这么想的。来之前，他俩对今夜的探查做了仔细的商议。李东白虽然没有进过云霄轩，但他作为禁卫营的一名中等级别头目，理所应该对整个皇宫内的布局有所了解。据他所知，云霄轩内从总管大太监到劈柴烧火除草打杂的小太监，共分为九等，吃的住的都不一样，最低等级的太监，十个人挤在一个屋里睡。因此，不难推测，赵忠禄这样的身份会住在怎样的房屋里？

房里没人！可以确定。这是赵忠禄的卧室，夜半时分，他会到哪里？批阅奏章？不可能！伴驾？皇上早安歇了。除此以外，一个太监还在忙些什么？除非是和某些人秘密会见去了，主祭日的阴谋没有得逞，又露出了马脚，赵忠禄怎么可能安心睡觉。干这样的大事，他一定会有很多心腹干将，他们又是谁？此人一定藏在云霄轩内，会藏在哪里？一个个问号，在李东白的脑海中出现，但不能细想了，既然他不在，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卧室里或许会有他的一些秘密。

于是，两人开始在房里仔细搜索，靠北窗有一张宽大的书桌，桌面上摆着一叠书，都是汉唐名人所著，还有就是文房四宝。拉开抽屉，有些是空的，有些放了些与外放官员间的往来书信，凑着烛光看了三封，毫无价值。黄薇撩开蚊帐，查看床内，一床锦被铺开着，十分整洁，枕头、褥子都翻开看过，没有一点异样。按原样整好，不露丝毫痕迹。就在黄薇即将把目光从床内撤出的时候，她突然瞥见长方形的枕头有一只角翘起来了，像一个盒子没有关紧的样子。她随即把这个枕头角一摁，这枕头上边的一面果然像盖子一样弹开了。一看，里面的空间不大，软软的，都是塞的棉花。但是，在正中，却横放着一只精美的小木盒，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有大约几十颗粉色的药丸，每颗药丸如指甲般大小，当打开盒盖的时候，黄薇随即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她感到好奇，将药丸放在鼻下细细闻辨。突然，她情不自禁的轻声呼起来，把李东白吓了一跳，正要指责，黄薇急忙叫他过去，指着盒里的药丸，对东白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药？”

有一点让李东白感到有点奇怪：议事厅门前居然没有太监为他值夜。尽管这些太监一个个都手无缚鸡之力，但有人把门，至少这也是身份尊贵的一种显示。

轻轻一推，门没有开，里面也上了闩，侧耳细听，寂静无声。门框与门之间有一条细缝，黄薇用匕首插入，一点点拨开门闩，门被打开，里面是一条长廊，这长廊宽六尺，长有数丈，北侧一排矮窗，窗上掩映着一块块暗影和朦胧的烛光，可见外面是院子。长廊尽头也有一扇门，同样闩着，小心打开，李东白刚想进去，连忙把脚收回，望着一边黄薇疑惑的目光，对她耳语：“卧室！”“有人？”“不知。多加小心！”黄薇点点头。

卧室很大，装饰倒是不算豪华，杏黄色的窗帘拉得严实，一角的烛台上，亮着一支蜡烛，暗红色的光把室内照得清楚，西墙是一排格子架，每个形状不同的格里，都放着一件工艺品，有瓷器花瓶，有骏马状的玛瑙，有翡翠制成的蝴蝶。。。。。。每件都是宝贝。靠东墙有一张大床，紫色床架，雕刻精致。床上挂着一顶白色纱布蚊帐，看不清床里是否有人。床头东墙上画满了壁画，像敦煌石窟里的画，画的大概是仙界，好像是各路神仙都去赴会。画上装饰了许多珍珠，在烛火中泛着晶莹的光。

不知床里有没有人睡着，不敢轻举妄动。两人屏住呼吸，静听，却没有听到床里发出的哪怕一丁点的窸窣声，或者是人睡着时均匀的呼吸声。

没有值日太监，省却了一些麻烦。两人靠在两扇朱漆大门旁，侧耳细听，一片寂静，可以看见厅内点着几支蜡烛，但没有一点生意。

两人用目光对视，点点头。然后，黄薇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从门缝中撬开里面的门闩，轻轻推了一把，门打开了一点点，发出极为轻微的“咯吱”声。两人侧身掩入，又悄无声息将门关上。

议事厅很大，坐北朝南一张大公案，后面一把宽大的靠椅，前面左右两排座位，屋顶很高，要仰脸才能看到，只有几支蜡烛亮着，环顾四周，只能看清一个大概。

这是皇家在太庙祭祀的下一日，十二月二十五。

一弯下弦月在一团团的白云中，时隐时现，这个日子的月，有与没有一样。

风很强劲，一阵一阵的，北风。给这个南方城市，带来了少有的寒意。

夜，已经很深了。

他们是来找赵忠禄谋逆证据的，临行前，姑姑和师伯再三叮嘱：这证据可以从三方面着手，一是拿到他有关的书信函件，他要造反，只杀皇帝和太子远远不够，要有军队做后盾，所以，他与军队的一些统领一定会有联系，并且用手段笼络他们；二是他身边一定要有心腹，比如那天进中殿传话的人便是，如能偷听到他们之间的一些谈话，会进一步掌握赵忠禄的动机和计划；三是查找他的秘密场所。要干这件大事，事前必然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而又不能堂而皇之去做，所以，赵忠禄一定有密室，或者是秘密据点。今夜初探，只是试一试水的深浅。此刻虽然进了云霄轩的议事厅，蜻蜓点水而已，仿佛一个幽深的山谷，刚走进谷口。

黄薇要翻公案的抽屉，李东白示意她不必，如有极其秘密的信函等材料，也决不会随意放在这种地方。两人环顾四周，见议事厅的东墙有一扇边门，门在墙的尽头，很普通，前面有一道折叠式的屏风挡着，屏风的每一格，都有唐朝一些名家的字画。

两个黑衣人像两只鸟，躲在议事厅前的一棵树上。这个院子很大，可以称为花园，假山，池塘，亭台，什么都有，十分精致。这里有很多树，四季常青，且枝叶茂密，里面藏两只“鸟”，谁也不会发现。

此刻，这个窝里静的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巡逻的，打更的。

云霄轩内最高大的一幢房屋就是赵忠禄办公休息的地方，里面有大议事厅，小议事房，有他的卧室、书房、仓库。还有专门给钱二拐生活起居所用的几间偏房。这幢房屋从外观上就可以看出主人身份的高贵，雄伟，壮观，气派，在这一片建筑群中，鹤立鸡群。屋檐下有匾，上写：议事厅。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了。

一团团树影，在稀疏暗淡的烛光中，不停的摇曳。

李东白看看药，摇摇头。

“你闻一闻，仔细辨认，这是什么香？”

李东白照做了，但还是茫然的摇摇头。

“东白，我告诉你，这药丸是用龙涎香做的。龙涎香是海中抹香鲸的分泌物，会发出香气，这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富贵有钱人才买得起，主要是研成粉末制成药丸冲服，可以起到壮阳的作用，对催情更是有效。”

李东白听了，眉头一皱，嗔怪的给了黄薇一个白眼，说：“不用心去找有用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什么壮阳，催情？姑娘家说这些，害不害羞？”

黄薇却显得不以为然，反而神秘的一笑，说：“这有什么乱七八糟！当年我在采薇山庄，爷爷常常在制药坊里给大家讲每种药的药性和功效，有一次就讲到这龙涎香，所以我知道。”

“知道就知道，讲给我听干什么？”

黄薇调皮的凑在李东白的耳朵边说：“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李东白以为在说他，脸“刷”的红了，做势要打她，说：“没个正经，忘记到这里来干什么了？”

“哪敢忘记啊！”

“那你还只管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你想一想，其中有玄机！”

“什么玄机？”

“你想，赵忠禄是一个太监，你知道的，什么是太监，是被净身的，即使和女人在一起，也不会有欲望。但是赵忠禄却在用龙涎香，这说明，他不仅和女人间有这种苟且之事，而且还十分强烈。想一想，这说明什么？”

李东白像忽然开了窍，恍然大悟，说：“这说明赵忠禄不是真太监，是个冒牌货！”

躲在树丛中的两只“鸟”，突然间飞了出去，落地没有一丁点声音，然后，似是在地上滑行般，“嗖嗖嗖”直奔议事厅，三丈距离，几个箭步就到了，轻功着实了得，难怪月明会把任务交给他俩，夜探，没有这点本事可不行。

云霄轩真的很大，大大小小的院落不下数百个，宽宽窄窄的弄纵横交叉，密如蛛网，点点灯火在树丛中掩映，隐约可以看见一些亭台水榭，偶而有鱼在池水中窜跳，发出“咚”的响声。

可以想象，这里的白天有多热闹，宫里许多活需要太监去做，尤其是后宫的皇后和嫔妃们，处处都有太监在那里伺候着，而所有太监都是从这儿派出去的，这儿是太监们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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